賀錦麗是個怎樣的候選人（上）：擅於營造形象的「進步檢察官」？
剩下不到100天就是美國大選日了。原本美國民眾一度以為2024年選舉，將是死氣沉沉的2020總統大選重播，但近來發生的一連串事件讓人目不暇給，也為選戰增添了更多變數。首先是川普制霸政治版面：先是在賓州造勢活動時遭槍擊、後來提名數度有言論爭議的副手范斯（J. D. Vance）、還有提出台灣應為美國的防衛支付軍費之說，再三碰觸敏感政治神經。
接下來原本說只有上帝能夠讓他退選的拜登，竟然在7月21日自行宣布退選，改口支持他的副手賀錦麗（Kamala Harris）代替他來為民主黨出戰總統大選。兩黨候選人的民調差距也一下子拉近了。美國選戰變得更加緊張。
在7月21日宣布退選後3天，拜登對全美國正式演講，筆者認為這個全長僅11分鐘的演講，是拜登在任職中最令人激賞的演講，也奠定了拜登的歷史定位。不管拜登退選的原因是什麼，急流勇退有時需要更大的勇氣。在整場演講中，拜登疾呼民主精神，最後充滿感性回顧自己50年的公職生涯，演說充滿了現今檯面上政治人物難得一見的謙卑。
副總統賀錦麗則已在8月5日獲得99%民主黨代表線上投票支持，正式成為2024年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不過在此之前，川普陣營早已迫不及待開始對她展開猛烈的攻擊。
從拜登宣布退選並表態支持賀錦麗，大眾正要開始研究她的政見或是從政經歷的時候，才發現我們並不完全瞭解她。賀錦麗的公職生涯到目前約有34年，前面26年時間都是在加州，聯邦的經驗只有一任的參議員和目前的副總統職位。而她擔任副總統3年半內，有不短的時間一直是安靜的存在。
賀錦麗在1990年進入加州司法系統之後，憑藉著她獨特的政治敏感度、重要人脈的結識、左傾的進步自由立場、以及在各個職位上的悉心經營，在20年間就從縣地方檢察官，高升到加州司法部的檢察總長。有人批評她之所以有這麼順遂的仕途，是因為她是個機會主義者。
雖然宣稱自己是個進步的司法改革者，但在她於加州擔任公職期間，充滿著相互矛盾的決策，其中包括反對使用DNA檢測重啟冤獄案件調查、因孩童翹課而逮捕父母、以及身為檢察總長，卻對加州司法的批評置身事外的態度，讓人很難看出她的一貫立場。
在選戰煙硝瀰漫、兩面陣營彼此指責、假新聞漫天飛的時候，要持平地評價賀錦麗的施政主張、領導能力實在不容易。本文將嘗試著從加州在地觀點，檢視她在加州擔任公職的政績，以及她在加州司法系統的成就和功過，供讀者參考。
▌1990–2004 初出茅廬
賀錦麗在1989年從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黑斯廷斯法學院（UCSF Hastings college of law）畢業之後，隔年在加州阿拉米達縣（Alameda County）地方檢察官（District Attorney） 辦公室擔任檢察官，開始了自己的司法公職生涯，當時她才26歲。
她在擔任阿拉米達縣檢察官時相當有能力、有活力，評價也很好。1994年，賀錦麗和當時的加州議會議長布朗（Willie Brown）約會，這段戀情當時引起一些爭議，因為布朗議長當時是已婚的身分（雖然和原配已經分居十年左右）。加上布朗議長不避嫌地任命賀錦麗為州失業保險上訴委員會（California Unemployment Insurance Appeals Board）成員，後來又任命為加州醫療援助委員會（California Medical Assistance Commission）成員，這些指派的肥缺讓賀錦麗曝光率大增。
但年紀輕輕缺乏經驗就擔任委員會成員，坐領高薪，也讓賀錦麗被當時的媒體大肆批評了一番。
在擔任地方檢察官8年之後，1998年，舊金山地方檢察長哈利南（Terence Hallinan）聘請賀錦麗擔任助理地區檢察長（Assist District Attorney）。不過她在那裡並沒有待太久，就面臨了職涯的第一個挑戰。
據賀錦麗表示，哈利南檢察長的首席助理所羅門（Darrell Salomon）作風粗暴，使得工作環境對女性與少數族裔的職員充滿敵意。讓賀錦麗離開哈利南辦公室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加州21號提案。
此提案允許一些重大案件的青少年在成人法庭受審。當時賀錦麗反對21號提案的立場鮮明，而首席助理所羅門除了禁止賀錦麗回應有關21號提案的媒體詢問之外，還將她降級。最後賀錦麗不甘委屈，除了對所羅門提出投訴之外，也憤而辭職。後來賀錦麗於2000年在舊金山市政廳市檢察官辦公室找到工作。當時賀錦麗就有野心希望競選舊金山地方檢察長的職位，挑戰她前老闆哈利南的位子。
▌2004–2011 舊金山地方檢察官，數據治理惹爭議
賀錦麗在2002年開始準備競選舊金山地方檢察長，與另外2位候選人競爭，其中一位就是她的前老闆，在位的檢察長哈利南。賀錦麗是3位候選人中知名度最低的，但她在這個選舉首戰就展現出驚人的人際關係技能——她竟然成功說服了加州民主黨中央委員會的高層拒絕替現任的檢察長哈利南背書，這使得哈利南連任之路出現巨大障礙。加州民主黨中央委員的高層有許多大老，其中包括2023年過世的美國參議員范斯坦（Diane Feinstein），以及曾訪問台灣的前眾議院多數黨領袖裴洛西（Nancy Pelosi）。
除了成功說服民主黨中央委員會首次拒絕對現任檢察長的支持外，賀錦麗也得到許多不同名人的背書和支持，其中包括她的前男友布朗、參議員范斯坦，以及喜劇演員格里芬（Eddie Griffin）和洛克（Chris Rock）。這些名人加持讓賀錦麗瞬間成為當紅炸子雞。
除了拿下關鍵支持者之外，賀錦麗也利用過去在哈利南辦公室的經驗，批評前老闆哈利南治理無能，並強調全加州嚴重犯罪平均定罪率為83%，但舊金山只有52%。賀錦麗還指責前老闆在遏制該市貧窮地區的槍枝暴力方面做得不夠。她的策略果然奏效，最後以56%的得票率獲勝，成為第一位當選舊金山地方檢察長的少數族裔，並且在2007年連任。
選上舊金山地區最高檢察官後，賀錦麗首次能夠獨當一面指揮並制定犯罪防治計畫，以及司法策略，於是我們可以從中開始清晰地看見她的司法理念。賀錦麗在任8年，使用的策略是大罪嚴格，小罪寬鬆。這樣的策略是為了追求起訴率（filing rate）和定案率（action taken rate），這兩個比例一般認為是美國檢察官的成績單。這也讓人批評賀錦麗操弄數據，或是沒有從犯罪的根源來解決。
在上任後，賀錦麗就針對羈押的謀殺案積極進行認罪協商，並且大幅針對持槍犯罪提高交保費。雖然這樣的做法讓她交出亮眼的成績單：謀殺罪定罪率87%，持槍違法行為重罪定罪率為90%，但這也造成犯罪的窮人因為無法負擔交保費，陷入司法系統的黑洞，與她所標榜的左派進步精神有所違背。
另外為了提高起訴率和定案率，她更是史無前例地對1,900多起重大大麻犯罪案件進行了提告和定罪。矛盾的是，她對持有少量大麻的犯罪很寬容——因為重罪起訴定案的機率比較高，小罪起訴如果最後被駁回的話會讓定案率降低。一連串的做法讓指控她只管數字，不論公平的聲音越來越多。
從賀錦麗在擔任舊金山檢察長期間的其他爭議，則可以看出一個規律，那就是她反對所有降低起訴率或定罪率的政策和措施。例如她反對布萊迪規則（Brady rule：要求檢察官向辯方披露政府掌握的重要、指向被告無罪的資訊）、反對使用先進DNA技術替死刑犯翻案、拒絕警察執行時使用隨身相機等。因為她矛盾的政策方向，讓很多人認為她的司法改革是選擇性的、會轉彎的，一切都以追求起訴率和定罪率為目標。
在賀錦麗的舊金山檢察長任內，另外一個爭議是2004年舊金山警官埃斯皮諾薩（Isaac Espinoza）值勤時被幫派份子槍殺，罪犯定罪後，她堅持不判死刑的立場引起眾怒，當時兩位加州聯邦參議員范斯坦、博克瑟（Barbara Boxer）、奧克蘭市長布朗（Jerry Brown，後來成為州長）和舊金山警察協會向賀錦麗施壓，要求她改變立場，但她還是堅持己見。這樣的衝突登上了全國版面，也為她博得了「進步檢察官」（progressive prosecutor）的封號。
除了上述的爭議外，賀錦麗的其他著名政策包括鐵腕打擊逃學行為，甚至起訴並逮捕長期逃學學生的家長，另外還支持立法擴大重罪服刑人員的投票權等。她在擔任舊金山地方檢察長的8年內許多矛盾做法招致批評，而且看不出有什麼堅持的中心思想。如果說她在任內有任何的政策目標，那就是提升起訴率和定罪率。
責任編輯／賴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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