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普勒斯雙國志（下）：統一和談？還請愛神阿芙蘿黛蒂庇佑...

2017/03/31 The Glocal

開入尼古西亞的土耳其戰車。1974年土耳其「入侵」賽普勒斯，一島分裂成兩國的局面... — 開入尼古西亞的土耳其戰車。1974年土耳其「入侵」賽普勒斯，一島分裂成兩國的局面就此成了定局。圖／美聯社

文／尹子軒（The Glocal 副總編輯）

經過1974年的騷動，賽普勒斯開始了漫長而崎嶇的和談統一之路。盤根交錯的利益、身份認同和政治及外交角力，似乎終於在「北賽普勒斯 土耳其共和國」和國際承認的「賽普勒斯共和國」均迎來渴望統一的領袖，並且願意重新回到談判桌而結束。但是，從最近一輪自2014年開始的和談可見，雙方因爲戰亂所留下的傷痕仍然深厚，土耳其裔和希臘裔人民的互信仍尚待修補，再加上歐盟和土耳其之間若即若離的關係，談判因而蒙上陰影。

歐盟作爲談判雙方的靠山和保護傘，近年卻深受難民和身份危機困擾，大幅降低了它解決賽普勒斯分裂問題的能力；另一邊的土耳其，則是越來越向民族主義靠攏，對歐洲的攻擊性甚至越發明顯與強烈。面對這樣的土耳其，歐盟似乎並未有什麽對應之策。

除了土耳其，賽普勒斯的統一也牽動著歐洲的整體局勢。首先，南賽普勒斯本身存放大量俄羅斯財閥的「灰色財富」，但同時作為歐盟會員國，歐盟嚴格的金融監管將無可避免，這對克里姆林宮來説亦不會是什麽好消息。再者，如果賽普勒斯能夠統一，就可以開採島嶼北方水域的石油和天然氣資源，進而和俄羅斯正面競爭。

統一非易事，賽普勒斯需要的不只是和隔絕在島另一端的同胞，一起跨越四十餘年的隔閡，在美國外交政策一片混亂，對於支援北約以及歐盟與否還未有定論的當下，賽普勒斯更需要的，是一個立場更爲堅定、自信的歐盟去抵抗土耳其和俄國的威脅。

對賽普勒斯人來說，要跨越四十餘年的隔閡絕非易事。圖為1996年的賽普勒斯族群衝突... — 對賽普勒斯人來說，要跨越四十餘年的隔閡絕非易事。圖為1996年的賽普勒斯族群衝突，在賽島西南、英國特殊屬地德凱利亞（Dhekelia），一群憤怒的土耳其裔居民正在毆打一名「挑釁」的希臘裔示威者。圖／路透社

▌歷史隔閡，族群芥蒂

正如上篇所提及過，信奉伊斯蘭教的土耳其裔賽普勒斯人，作為賽國境內的少數族群，自五十年代起便已經受到希臘裔同胞的武裝威脅。流血衝突除了換來本島南北分治之外，土耳其對賽普勒斯共和國的敵視，以及北賽普勒斯的軍事跟經濟保護，也為統一和談設下極大障礙。

1974年，希臘軍政府在賽普勒斯進行政變，推翻馬卡里奧斯政權。這場危機雖然因爲希臘軍政府在不久後倒臺，避免了北約在蘇聯門前兵戎相見的尷尬，但也讓土耳其軍隊得以打著「保護僑民」的名號，自此在賽普勒斯駐扎。至今，依然有約三萬五千名的土耳其士兵派駐北賽普勒斯。

這場衝突雖未演變成大規模戰爭，但是之後談判的停火協議卻實施族群隔離；北賽普勒斯佔全島36%面積，在南方居住的土耳其裔被遷徙到北方，而原本居住在北方的希臘裔，則遷移到南方。據土耳其學者 Kamil Sertoglu 和 Ilhan Ozturk 統計，有接近三分一的賽普勒斯總人口在這段期間離開家園。族群隔離讓賽普勒斯成爲了民族組成極爲一致的兩個國家，土耳其對於北賽普勒斯的態度也轉趨明確——在民族主義者將北賽普勒斯視爲同胞之餘，土耳其裔的賽普勒斯人亦視土耳其爲「宗主國」。

族群隔離讓賽普勒斯成爲了民族組成極爲一致的兩個國家。圖為賽普勒斯共和國國旗。圖... — 族群隔離讓賽普勒斯成爲了民族組成極爲一致的兩個國家。圖為賽普勒斯共和國國旗。圖／路透社

南北分割後的數十年間，南賽普勒斯逐漸轉型成一個外向的自由貿易經濟體，但此時的北賽普勒斯，經濟不僅依然以務農爲主，且極爲仰賴土耳其的經濟援助。根據土耳其裔賽普勒斯學者 Mustafa Besim 發表的數據顯示，直至2005年，北賽普勒斯的人均收入才將要達到南賽普勒斯的一半（49%），在1995年更不過只及32%而已。

也由於北賽普勒斯是以一個「土耳其保護國」的身份存在，因此不論是軍事戰略還是民間取態，安卡拉或是北賽普勒斯皆不容易鬆口談統一。別忘記，現任土耳其總統厄多安正就四月的修憲公投全力催票，國内的保守民族主義者正是他主要的票源之一。而且，統一意味著土耳其收回北賽普勒斯的駐軍以及軍事干涉權利，少了駐軍的籌碼，土耳其跟北賽普勒斯對歐盟的議價空間都會大幅降低。

賽普勒斯人期望統一的話，只能依仗歐盟在別的層面説服安卡拉放手，或者用別種形式——比如由歐盟成立駐軍——保障土耳其裔賽普勒斯人的安全。

但是，現在的歐盟還有這個餘力跟能力保障賽普勒斯的和平嗎？

賽普勒斯島上的聯合國維和部隊。賽普勒斯人期望統一的話，只能依仗歐盟在別的層面説服... — 賽普勒斯島上的聯合國維和部隊。賽普勒斯人期望統一的話，只能依仗歐盟在別的層面説服安卡拉放手，或者用別種形式——比如由歐盟成立駐軍——保障土耳其裔賽普勒斯人的安全。圖／法新社

1975衝突雖未演變成大規模戰爭，但南北賽普勒斯卻開始實施族群隔離，並由聯合國在... — 1975衝突雖未演變成大規模戰爭，但南北賽普勒斯卻開始實施族群隔離，並由聯合國在中間搭建緩衝區。圖／路透社

▌歐盟搖搖欲墜，俄羅斯虎視眈眈

南北分裂四十餘年，至今土耳其依然只承認北賽普勒斯（全球僅土耳其承認該國），而不承認南賽普勒斯。土耳其的態度也讓和談延伸成為「超國家」的問題：歐盟和北約因爲土耳其的取態而難以合作，土耳其（北約成員國，非歐盟會員）和賽普勒斯共和國（非北約成員，歐盟會員）之間的互不承認，更讓歐盟無法起到溝通橋梁的作用。

與此同時，俄羅斯近年也汲汲營營地重建影響力，雖然相較於土耳其，俄國出口利益是一個較不起眼的阻礙，但實質的影響卻也不可小覷。

Eurostat 的數據指出，歐盟的天然氣消耗雖然從2010年的高位2200萬兆焦耳，滑落到去年1700萬兆焦耳，俄羅斯依然是歐盟其中一個最大的天然氣供應國，光是在2015年就供應了歐盟16.7%的天然氣總消耗量。俄羅斯近年因爲武力侵略克里米亞引起西方禁運導致財困，土耳其和歐盟作爲俄國天然氣最大買家，倘若擁有豐厚天然氣以及石油儲備的北賽普勒斯因成功統一而為歐盟所有，俄羅斯的天然氣銷售將大受影響。

2014年俄羅斯宣布興建「土耳其線」（TurkStream）天然氣管，這條管線將橫跨黑海，鏈接俄羅斯、土耳與希臘三地，也正好跨越賽普勒斯所在的東地中海。在地緣政治與能源戰爭的考量下，莫斯科對賽普勒斯統一的意欲恐怕極微。

由此可見，雖然加入歐盟讓賽普勒斯共和國得以無懼於土耳其武力威脅，但是要統一的話，還需要歐盟各國凝聚力量，去抗衡土俄兩國。而且，雖然歐盟自1978年起便已經逐漸利用經濟實力扶持賽普勒斯，先後透過四份橫跨二十年（1979-2004）的財政協議，給予賽普勒斯經濟援助，但是除了第一份（1979-1983）的財政協議有約20%的金額流到北賽普勒斯，其餘三份超過95%的資助，都只用在南賽普勒斯。

歐盟若能適當釋出誠意，在南北雙方都有政治意願統一的情況下，賽普勒斯可以獲得更多。但是，在身份政治凌駕一切的政治和輿論氛圍下，歐盟各國願意拿出什麽籌碼來換取一個穆斯林群體兼土耳其附庸國進入歐盟呢？這就涉及一個更為龐大的問題了：歐洲人想象歐盟的邊界，和歐盟政治和經濟上邊界的差距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