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師的總理路：現代土耳其的權力遊戲

2016/05/26 陳琬喻

今年五月初，土耳其總理達悟特奧盧（Ahmet Davutoğlu）的辭職宣言，為土耳其的政壇投下一顆震撼彈，誰料想得到，2014年風風光光坐上總理位置的達悟特奧盧，竟會在短短的兩年內閃電辭職。而就在前兩天，總統艾爾多安的親信尤迪倫（Binali Yildirim）正式接任總理的職位，上任後即大聲呼應艾爾多安提倡的總統制，大表力挺艾爾多安，也讓外界盛傳達悟特奧盧與艾爾多安不和的消息，再次浮上檯面。

學界出身的達悟特奧盧有著學者的溫和氣質，學生時期的學業表現就相當優異，從第一志願的伊斯坦堡男子高中畢業後，順利地進入土耳其有名的海峽大學（Boğaziçi Üniversitesi），再一路攻讀政治經濟跟國際關係直到取得博士學位，最終成為一名國際關係學的教授。

在從事學術研究的期間，達悟特奧盧曾因為自認自己對西方價值的思想已相當熟悉，選擇放棄人人欽羨的美國教職機會，轉戰相對陌生的亞洲，就這樣令人意外地前往馬來西亞教授所學專業。教職出身的背景，也讓部分支持者在競選晚會或是拜票掃街時，會稱呼達悟特奧盧為「老師」。

達悟特奧盧的教職背景，讓許多支持他們民眾習慣親切地直接稱呼他為「老師」。圖／美... — 達悟特奧盧的教職背景，讓許多支持他們民眾習慣親切地直接稱呼他為「老師」。圖／美聯社

1995年，達悟特奧盧開始為土耳其《新黎明報》（Yeni Şafak Gazetesi）撰寫專欄，並奔波於各研討會發表演說，逐漸地成為國內知名的國際關係學者。多年的學術經驗以及累積的聲望，讓他在2002年時成為當時土耳其總理居爾（Abdullah Gül）的首席顧問，開始接觸政治。他更在短短七年之間，爬上外交部長的位置，提出了形塑土耳其近年外交關係的「零問題外交政策」。此時的達悟特奧盧已經是土耳其政壇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零問題外交政策」的核心要點就是與周遭的國家保持友好關係。達悟特奧盧認為凱末爾主義的外交政策並沒有真正地把重心放在國與國之間的關係上，土耳其應該利用本身世俗化、民主國家和自由市場經濟等等「軟實力」來影響週遭的國家，成為區域內有影響力的國家。

可惜的是到目前為止，動盪不安的中東政局持續惡化，土耳其與鄰國關係不進反退，在部分土耳其人眼裡，該政策並不是一個成功的政策。話雖如此，「零問題外交政策」在土耳其外交史上仍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腳色，其調整了土耳其在九零年代後長期西傾的外交方針。

「零問題外交」是達悟特奧盧長期推動的睦鄰政策，重新與鄰國搭起友善關係，調整了土耳... — 「零問題外交」是達悟特奧盧長期推動的睦鄰政策，重新與鄰國搭起友善關係，調整了土耳其在九零年代西傾的外交方向。圖為2014年土耳其與聯合國、約旦跟黎巴嫩等國一同招開難民問題記者會。圖／路透社

2012年再一次登上其政治生涯的高峰，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理。而這「一人」就是總統艾爾多安。比起作風強硬的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前總理達悟特奧盧給人一種較為柔和的形象，與總統正好形成一柔一剛的搭配形式，兩人間的差異未能帶出互補的正面效益，雙方反而時常在一些重要議題上產身分歧，其中最惹議的就是總統制。

2015年6月國會大選時，執政黨正義發展黨（AKP）僅獲得了40.87%的得票率，未過半的席迫使AKP無法獨立組閣，必須與其他黨協商共組聯合政府。這樣的選舉結果不論是對執政黨或是艾爾多安來說都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當時的達悟特奧盧也表示將會下台以示負責，但辭呈未被批准。

對艾爾多安來說，聯合政府的協商常會降低政府的行政效率，而回顧土耳其過去的經驗，聯合政府總是「命運多舛」，短則幾個月內就告吹，最多也撐不過三年半，顯然不是條可行之路。強人個性的艾爾多安因而將眼光轉移到總統的權力，一直想透過修憲擴張總統職權。

然而選舉後達悟特奧盧卻表示：雖然我們想要修憲，但顯然人民現在仍沒有同意我們的想法，那麼遵守現行的體制是我們的義務。對於修憲擴大總統職權一事，達悟特奧盧選擇順從民意，並沒有像艾爾多安那般積極。不論是聯合政府或是修憲一事，都顯示出兩人腳步不一致的事實。

去年國會大選執政的AKP雖然保住第一大黨的地位，席次卻未過半。圖左為土耳其最大反... — 去年國會大選執政的AKP雖然保住第一大黨的地位，席次卻未過半。圖左為土耳其最大反對黨共和人民黨（CHP）黨魁奎里達歐魯（Kemal Kılıçdaroğlu）競選肖像。圖／美聯社

除了政治理念的分歧，在保障人權和維護國家安全的界線上，兩人的看法也有出入。

今年年初，有四名大學老師被逮捕，原因是他們簽署了一份文件，聲援在土耳其東部因政府與庫德工人黨作戰而被限制外出的人民，主訴和平解決紛爭。但聲援者卻被指控與庫德工人黨掛勾，有支持庫德工人黨的嫌疑，艾爾多安政權因此下令逮捕相關人員。

在未有確切證據前，以國家安全為由限制人民的行動，對達悟特奧盧來說卻是種政府高壓統治的彰顯。他認為，就算事後無罪釋放這些老師，也終將對他們的權益造成不可回復的傷害。儘管達悟特奧盧明確地對艾爾多安表達自己的不認同，艾爾多安仍表示，不能因為他們是大學老師，就忽略有可能是恐怖份子的機率。

在過去，達悟特奧盧與艾爾多安兩人的「不同調」，總會被解讀為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的政治手法，但這次達悟特奧真正地辭去總理一職，也讓兩人間確實存在的摩擦存曝光在檯面上。達悟特奧盧的離去，也不禁讓外界頻頻猜測接下一任總理大概會更順從艾爾多安的意見。

5月19日土耳其青年節這天，AKP執政黨發表聲明指定現在的交通部部長尤迪倫，為黨主席的唯一候選人。尤迪倫從2002年起擔任交通部長至今，任內完成許多大型專案，例如高鐵、跨歐亞的地鐵（Marmaray）、第三座跨歐亞的大橋（Yavuz Sultan Selim Köprüsü）等建設，以及今年開通的4.5G網路。身為艾爾多安的親信之一，這位新總理當然「不負眾望」地於在上任後兩天大聲呼應艾爾多安提倡的總統制。

但尤迪倫未來將面對的是土耳其目前複雜且困難的內政與外交問題，與艾爾多安是否真能在行政上完美地搭配，也將會是各界注目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