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收看的全是謊言！」在俄國官媒直播中反戰的造反編輯

2022/03/15 轉角24小時

14日晚間俄國最大、收視最廣的官媒電視《第一頻道》，在晚間9點新聞的黃金時段遭到... — 14日晚間俄國最大、收視最廣的官媒電視《第一頻道》，在晚間9點新聞的黃金時段遭到一名「造反編輯」亂入直播，他高舉著反戰標語，站在主播身後呼籲大家「出來反對戰爭！不要相信你們眼前所見的『洗腦內宣』」。圖／路透社

▌「您收看的全是謊言！」在俄國官媒直播中反戰的造反編輯

「身為新聞人，我以我的工作為恥...」俄國的烏克蘭侵略戰爭，正血流成河地進入開戰的第20天，遭到國際經濟封鎖而趁勢全國「鐵幕化」鎮壓資訊的俄國媒體，卻仍奉命傳達著克里姆林宮的「被害世界觀」以及「烏國民眾夾道歡迎俄軍王師」的平行宇宙新聞。但在一片一九八四的氣氛中，14日晚間俄國最大、收視最廣的官媒電視《第一頻道》，在晚間9點新聞的黃金時段遭到一名「造反編輯」亂入直播，他高舉著反戰標語，站在主播身後呼籲大家「出來反對戰爭！不要相信你們眼前所見的『洗腦內宣』」——5秒鐘後，直播畫面就被切到俄國民眾被西方制裁的悲憤新聞，這名造反編輯馬上被逮捕關押，平靜地面對俄國政府對自己〈侮辱俄國國軍罪〉的控罪，以及恐達15年牢獄的鎮壓重刑。

《第一頻道》爆出的「反戰插播」事件，發生在莫斯科時間周一晚間9點35分左右，黃金時段的王牌新聞節目〈時代〉，正在播出俄國官民如何反制、報復西方經濟制裁的新聞。此時，一名身著黑衣的女性，突然走到新聞主播的後方，調整了一下位置後，在全國直播鏡頭前亮出了自製的抗議海報：

「No War！停止這場戰爭，不要相信新聞宣傳——俄國官媒正在對你們睜眼說謊！」

事發當下，整個攝影棚與全國的轉播氣氛瞬間凍結，唯《第一頻道》的王牌主播安德列娃（Yekaterina Andreeva）故作鎮定，毫無反應地讓導播把畫面直接切到新聞影片，並趁著攝影棚內沒有畫面的空檔，派人把這名闖入直播現場的「不愛國人士」壓制抓走、報警處理。

但這短短5秒鐘的反戰示威，卻已讓俄國輿論相當震驚，因為這名抗議者並不是單純亂入——他就是《第一頻道》台內的新聞編輯瑪莉娜．歐薇斯揚尼科娃（Marina Ovsyannikova）——明明知道自己必定會被政府嚴懲鎮壓、判處15年以上重刑，卻仍要公開挑戰克里姆林宮的「捨身抗議」。

歐薇斯揚尼科娃被捕後，雖然隨即得到俄國人權團體的緊急支援、希望為他提供即時的法律服務，誰知律師團隊與朋友親屬卻完全無法掌握歐薇斯揚尼科娃的去向——莫斯科警察局否認「帶人回局裡」，《第一電視台》則表示「被告已遭警方帶走不便多談」，就算內部職員透過管道呼救強調「歐薇斯揚尼科娃人還被關在新聞大樓裡」，救援律師團仍都無法與當事人接觸，亦掌握不了歐薇斯揚尼科娃的安全狀況，或者是否遭到逼供認罪硬吞重刑。

3月13日，警察逮捕一名在俄羅斯聖彼得堡抗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示威者。圖／法新... — 3月13日，警察逮捕一名在俄羅斯聖彼得堡抗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示威者。圖／法新社

但在人權團體焦頭爛額的同時，歐薇斯揚尼科娃的社群網路上卻發布了一段自己預先錄好的「自白影片」，在短短1分多鐘的口白裡，神色堅毅清楚的歐薇斯揚尼科娃如此表示：

「在烏克蘭發生的絕對是犯罪，而俄國就是這場戰爭的侵略者。造成這場入侵慘劇的最大主謀者，就是那個男人：弗拉基米爾．普丁。

我的父親是烏克蘭人，我的母親是俄羅斯人，但他們從來不曾視彼此的民族為血仇...就像我配帶著這條項鍊一樣，俄國必須停止這場自相殘殺的不義戰爭。

很遺憾地，過去幾年來，我一直為《第一頻道》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製造並傳播克里姆林宮的洗腦宣傳——現在的我深以為恥——我的工作讓人民相信電視螢幕上的離譜謊言，然後一步步地把俄國民眾推入『集體殭屍化』的夢魘。

在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時，我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這默許一切開始失控。接著當克里姆林宮用化武毒劑差點殺死納瓦爾尼（俄國頭號異議領袖）時，我們都待在家裡、沒人抗議——我們就這樣一路無言的看著這個暴政政權一步步地泯滅了人性，然後現在整個世界都唾棄背離了我們，為了普丁的『一人戰爭』，未來十代俄國人，都將背負著罪惡感沉重而洗不去的恥辱標記。

我們，身為俄國人民，我們一直都該是充滿理想與聰明——如今，只剩下我們俄國人有辦法阻止這個政府的瘋狂一切，請求大家上街抗爭吧！不要害怕，只要團結起來，這個政府就無法逮捕我們每一個人！」

「在烏克蘭發生的絕對是犯罪，而俄國就是這場戰爭的侵略者。造成這場入侵慘劇的最大主... — 「在烏克蘭發生的絕對是犯罪，而俄國就是這場戰爭的侵略者。造成這場入侵慘劇的最大主謀者，就是那個男人：弗拉基米爾．普丁。」圖為遭俄軍轟炸後的伊爾平（基輔外圍城市）現況。圖／路透社

俄國獨立媒體《梅杜莎》報導：被自家電視台報警逮捕的歐薇斯揚尼科娃，直到3月15日清晨3點都還「下落不明」，各大官媒不僅都拒絕對外說明狀況，事發的《第一頻道》更徹夜開始「清算檢舉所有員工的『政治背景」」；同時，莫斯科警察與FSB也不斷恐嚇阻撓、不讓救援律師團接觸或知道歐薇斯揚尼科娃的當前狀況，甚至連歐薇斯揚尼科娃的前夫——任職於另一家普丁系官媒《今日俄國》（RT）的新聞員工——也都被政府下達了封口軍令。

在過去22年的普丁統治時代，俄國的新聞與政治自由雖然逐步緊縮，但在「生活穩定多美好」的社會宗旨之下，絕大多數的俄國民眾都默默地接受與「新沙皇普丁」締結的這份無限期社會契約，就算近年來結構性貪腐、寡頭裙帶侵吞國產的竊盜統治...讓俄國社會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大，但社會上的大人們，卻仍逆來順受地認可這一切——就像是2017年3月，全俄國數十萬人響應納瓦爾尼反貪腐抗爭上街遊行，而遭到鎮暴警察全境驅散時，一名年輕的17歲俄國少年所說的新聞名言一樣：

「俄羅斯人大多是無所作為的...大家都是沙發上的智者，聽到『政治參與』只會感動地微笑。」

從2022年2月24日俄國發動入侵烏克蘭的「特殊軍事行動」後，20天以來，全俄國已知至少有1萬4,911人因反對戰爭而被政府逮捕——根據普丁總統在3月初緊急宣布的全新刑法，所有俄國人只要發布「與俄國國防部不一致的『特殊軍事行動』資訊」，都可被判最高15年的有期徒刑；公開表態、或教唆群眾「反對俄國軍事行動者」，也將因為汙辱俄軍，而遭判最高5年的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