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的分寸:志村健色情搞笑是該被取消的地獄梗嗎?
「日本的搞笑與毒舌,最難解的是幽微的分寸...」轉角國際刊登了專欄作者蔡亦竹的專文〈地獄梗怎麼笑?志村健&北野武「人情喜劇」的搞笑原則〉,討論到日本搞笑中的地獄梗分寸拿捏問題、以及老牌笑匠們的作風。儘管文章的要旨在於日本重視的人情界線,以及甘願自我挖苦的特質,不過可能還是有讀者會困惑:我們又該怎麼解釋志村健的情色內容、北野武大開嘲諷的毒舌派?轉角編輯整理了作者蔡亦竹的後續補充說明,從背景脈絡來解釋相關疑問。
做為日本一代笑匠的志村健,的確因為色情橋段而有過「物化女性」或「下流低級」的批評,北野武早年也是如此。在《志村大爆笑》全盛期的80年代,正是日本泡沫經驗的狂飆時期,也是慾望和貪念被視為「正義的」年代。當時的日本電視節目,也因為這種時代風氣而尺度大開。在全家收看電視的晚間8點到10點時段,看得到女性露兩點的節目比比皆是。「AV帝王」村西透也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崛起。
只是隨著時代社會的演進,當年的物化、性騷擾當有趣的笑料擺到今天,多半已是不合時宜,觀眾開始發現,這樣的內容可能會傷害人、在笑聲的背後是犧牲他人色相換來,這類的演出情形也就慢慢修正而消失。
志村健直到人生晚年仍在活躍,著名的《笨蛋殿下》仍有持續做為系列作演出,而「笨蛋殿下」角色通常伴隨著美女的出場,賣弄殿下的「愚笨癡漢」仍然是橋段的笑點,所謂的「性感短劇」(セクシーコント)類型依然存在;只不過對比80年代的「過激」程度,已有所調整,而且通常殿下都會受到女性們的懲罰制裁。
從年輕毒舌到老的北野武,也不是沒有引發過爭議。例如在2018年的年末回顧節目中,原本在嘲諷日本美式足球隊惡意霸凌的新聞事件,但北野武揶揄那些球隊加害人是同志,接著看到花式溜冰王子羽生結弦的新聞,竟脫口而出「羽生是同志吧!」在場的笑福亭鶴瓶沒有吐槽他,這樣短短一句話,確實讓觀眾覺得不舒服,又顯示了北野武這個世代對性別平等的觀念侷限。
雖然毒舌是北野武的人設(還有專有名詞「たけし節」),他還罵過屢次失言的前首相森喜朗頭殼壞去,但時不時的暴言卻也讓自己也成了人家口中的「老害」。無論是志村健或北野武,當然不是樣樣完美無缺、也會犯下一些令人搖頭的過錯,但日本社會輿論在意的是「發生後的對應」,不替自己的爭議行為強行辯解,該被譴責的就「乖乖站著被砲轟」。
開玩笑的尺度是一門深奧的學問,以日本毒舌出名的有吉弘行和貴婦松子為例,有吉和松子之所能「暢所欲言」,和其本身人格特質與人生經歷有關。
有吉出身自雙人團體「猿岩石」,在90年代綜藝節目《電波少年》捧出來爆紅,而後又消失於藝能圈,算是典型的「一發屋」。但是有吉卻在經歷爆紅、轉落後重新以毒舌角色爬起,這也是日本脈絡下強調的「地獄梗要建立在人生經歷和智慧上」。而貴婦松子因為自己的性向,度過了一段極悲慘的人生,他們從來不是「站在優勢地位嘲笑別人」,兩位再怎麼地獄、再怎麼嘲弄,往往還是轉個彎用歡笑來安慰、緩和被修理的人。這和嘲弄為民主政治犧牲生命的人、或拿他人家族生命悲劇取樂的情形不能相提並論。
另一個例子是落語的桂歌丸和三遊亭圓樂。在他們的電視節目《笑點》裡有一個固定的梗,是三遊亭圓樂動不動就對主持人桂歌丸叫囂「是要怎樣啦老頭!」或是嘲笑桂歌丸瘦小乾扁,一下子說要幫他辦葬禮、一下子要幫他撿骨,然後被桂歌丸沒收所有的坐墊。
但桂歌丸在2018年病逝了,在紀念節目裡圓樂先是正經的講了一段感性話語,後來又突然說回到那個嘲弄的口吻:「老頭!你死太早啦!」他喊出招牌的「老頭」梗時,觀眾還跟著爆出笑聲。不過當圓樂講完話時,聲音就已經微帶哭腔,鼓掌的觀眾們也都眼中帶著淚水。
不管是有吉弘行還是貴婦松子,或是《笑點》裡的地獄梗,為什麼可以在日本成立?原因之一在於節目事前有腳本的安排、確定過彼此演出的內容,當事人知道會有這樣的梗出現。如果現場發生事前根本沒設定好的內容、甚至是已經說好不提的嘲弄,這會落得對喜劇專業、對演出者有失尊重的惡評。
那日本有沒有真的拿慘痛悲劇開玩笑的演出?有,像是拿過漫才大獎的村本大輔,近年就主打311東日本震災的題材,多次拿災後重建慘況和輻射問題當笑料,也曾經因為不小心在個人推特上因為對福島浪江町的用詞不當,引發爭議後道歉。
另一個是沖繩漫才組合Arinkurin,最擅用的地獄梗是二戰的沖繩歷史,美國大兵、未爆彈、反基地運動幾乎都拿出來爆笑了一輪。然而村本大輔的玩笑,是想突顯日本官僚制度在處理震災的荒謬性,Arinkurin的沖繩在地人組合,則是期望跨越自己土地的傷痛,尋找沖繩面對難解的基地問題的療癒解方。在此之中,並不存在踐踏他人尊嚴的無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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