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維穩審查」變身「人權覺醒」？美國反警暴示威與 TikTok 的政治崛起

2020/06/03 轉角24小時

美國黑人喬治．佛洛伊德之死引爆的抗爭持續延燒，日前有大量警暴與前線抗爭影片透過抖... — 美國黑人喬治．佛洛伊德之死引爆的抗爭持續延燒，日前有大量警暴與前線抗爭影片透過抖音傳播。圖／ Twitter截圖

【2020. 6. 03 美國／中國】

從「維穩審查」變身「人權覺醒」？美國反警暴示威與 TikTok 的政治崛起

「這是『抖音版』的阿拉伯之春？還是美國2020的『黑鏡』時刻？」明尼蘇達黑人喬治．佛洛伊德（George Floyd）死亡案，引爆了美國全境的反警暴示威。各方陣營的真假訊息、社群號召與網路動員，也在各種社交媒體上進入「總動員」狀態。然而在前線街頭或網路現場，素來極具爭議的社交軟體——中國字節跳動集團的「抖音 TikTok」——卻意外成為了抗爭運動的重要擴散工具？像是在《路透社》採訪直擊中，就發現大量警暴與前線抗爭影片透過抖音傳播；不少著名美國抖音主也都在平台上，向追蹤者號召並說明「街上的抗爭究竟所為何事」。但此一現象卻也引發了嚴重的質疑與不安，因為在抖音成為「民權大平台」的同時，過去種種政治審查、針對中國敏感內題材下架的「維穩審查」爭議，卻都讓人懷疑Tiktok的平台公正性。

▌延伸閱讀：〈白宮外的天下圍城：美國陸軍「鎮暴支援兵團」華府郊外集結中〉

「雖然Black Lives Matter運動，在社會上已有一段時間了。但在我的年齡同溫層中，TikTok是最常用的社交平台之一，因此我們才運用它來打進年輕族群的心扉、希望能激起更多人對這場社會運動的理解。」17歲的非裔美國少女泰勒．卡西迪（Taylor Cassidy）對《路透社》表示。在抖音平台上，她不僅擁有160萬追蹤者；也是社群同溫層裡，對於佛洛伊德事件頗具聲量的網紅領袖。

以短影片素材——特別是少年少女跳舞、搞笑、惡作劇——為主要內容的抖音，是中國網路公司「字節跳動」的產品，也是當風靡全球、但又不斷帶來社會爭議的社群app。其經營模式分成兩個平行的獨立宇宙，分別是中國國內專用版的「抖音」；與國際市場用的海外版「Tiktok」。

自從佛洛伊德在5月25日因警察不當執法而身亡後，各種事發影片也透過Facebook、Twitter等龍頭級的社群平台高速擴散。但在年輕族群——特別是18歲以下的青少年群體——的同溫領域裡，各種從Tiktok上串聯的「警暴畫面」與「抗爭剪影」，反而才是引發情緒動員的關鍵平台。

之中，包括卡迪希在內的年輕網紅，短短7天內就把抗爭關鍵字拉出了30億則貼文的熱門流量；以跳舞短片暴紅、擁有6,000萬追蹤者的「抖音巨星」達梅莉奧（Charli D’Amelio），更為了佛洛伊德事件而暫停表演更新，並將個人頻道暫時轉換成抗爭平台，不斷傳播各種前線消息、公民聯署與抗爭串連的即時資訊。

「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是從Twitter啟動的時代革命——同樣的狀況，我們很可能從Tiktok上看見。」

以紐約為經營基地的社群分析師菲利普絲（Kadisha Phillips），向《路透社》直白的表示：相對於Facebook的老化與Twitter對於政治議題的高度對立，原本以輕鬆影片主打新世代用戶的Tiktok，已在不知不覺間成為重要的倡議性內容平台，「短影片的擴散，更能有效地傳達並分享『個人故事』。」因此在這波全美抗爭中，各界才不斷發現「抖音主」們網路聲量，竟能在社會運動上得到如此有效與精準的驚人轉化。

事實上，在2020年武漢肺炎疫情全球爆發後，Tiktok娛樂化與年輕化特性，也在歐美國家之間，成為眾多「封城少年少女」的熱門流行。像是英國的學術科普媒體《對話》（The Conversation）就發現抖音在英國封鎖期間的直線崛起中，除了既定的輕鬆內容外，各種政治性迷因、議題性倡議，甚至是社會新聞爆料，也都大舉進軍抖音。

Tiktok娛樂化與年輕化特性，在歐美國家之間，成為眾多「封城少年少女」的熱門流... — Tiktok娛樂化與年輕化特性，在歐美國家之間，成為眾多「封城少年少女」的熱門流行，但也有人指出有政治化的趨向。圖／路透社

「抖音政治化」的發展趨勢，雖然貌似不可攔阻。但該平台過往的重大爭議——對中國敏感關鍵字的審查態度——卻讓不少人擔憂Tiktok的崛起，是否存在著「中國官方=滲透」的網路威脅性？

像是《華盛頓郵報》就曾在2019年夏天報導過「Tiktok刻意壓制、下架『香港反送中』的倡議影片...只保留『暴動』畫面」；而英國的《衛報》也曾在2019年9月，獨家曝光了Tiktok內部頒布的「社群言論審查守則」，內容以反仇恨言論、尊重宗教與政治立場為名目，下架或限制「中國敏感關鍵字」——例如：六四天安門事件、台灣獨立、西藏、新疆再教育營、法輪功...等等。

然而Tiktok官方與其擁護者卻反擊辯稱，《衛報》所提到的內容只是平台的非爭議言論政策，並不針對中國敏感議題，而更包含廣泛的「政治爭議」。像是在審查「六四天安門事件」的同時，抖音也會降權重「柬埔寨紅色高棉大屠殺」與「1998印尼大排華」；封鎖台獨的同時，也同樣針對「加泰隆尼亞獨立」與「北愛爾蘭的分離主義」。

「抖音不會刪除『中國敏感內容』，這不是我們的平台守則...中國政府從來沒有要求我們刪除任何使用者內容；就算有，我們也不曾照辦。言盡於此。」在2019年10月24日，Tiktok美國版官網一度義正嚴詞的發出澄清——誰知不到1個月，Tiktok就在國際熱議下自我打臉。

「哈囉大家，今天我要教大家如何夾出長睫毛。首先請先拿出睫毛夾，然後當然要夾起你的睫毛......然後把睫毛夾放下，然後用你們現在手上這支手機，然後搜尋看看『中國現在是怎樣』，她們把無辜的穆斯林送進集中營，拆散他們的家庭，綁架他們、謀殺他們、強暴他們，強迫他們吃豬肉、強迫他們喝酒、強迫他們改宗信仰，如果不從的話就會被殺。這些都是中國集中營倖存者的生環證詞，這是發生在現代的種族大屠殺，但大家卻從不討論....拜託囉！大家要注意喔！請把消息散播出去...喔對了，然後大家再拿起睫毛夾囉。」

這部影片是由美國的阿富汗裔少女阿齊茲（Feroza Aziz），在2019年11月上傳，其以美妝影片包裝維吾爾人權議題的手法，迅速引發同溫層的跨平台瘋傳。不料影片阿齊茲的影片，卻很快遭到Tiktok的刪除、下架、永久封帳號，火上加油的欲蓋彌彰，反而讓全球社群網路與新聞媒體的上千萬人，都看見了這部「新疆再教育營的睫毛短片」。

阿齊茲事件爆發之後，包括「人權觀察組織」在內的國際NGO，都對字節跳動集團配合中國政府，對於國際網路的政治審查與言論操控問題，提出了嚴重的質疑與警告。但被砲轟的Tiktok集團，則悻悻然地恢復阿齊茲的帳號，並表示「一切都是誤會...是內部處理時偶發的一個『人為錯誤』。」

阿富汗裔少女阿齊茲2019年11月，以美妝影片包裝維吾爾人權議題的手法，迅速引發... — 阿富汗裔少女阿齊茲2019年11月，以美妝影片包裝維吾爾人權議題的手法，迅速引發同溫層的跨平台瘋傳。不料影片阿齊茲的影片，卻很快遭到Tiktok的刪除、下架、永久封帳號。圖／Twitter截圖

微妙的是，在阿齊茲事件之後，抖音國際版卻開始放寬「政治關鍵字」的審查，例如英國的脫歐、以及針對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的支持反對派意見，都成為了英國疫情封城期間的肉搜字詞之一，但這種「尺度不明」的放寬，在本回的喬治．佛洛伊德事件中，卻又出現了微妙的轉折。

像是在佛洛伊德抗爭初期，Tiktok上的「#BlackLivesMatter」等相關黑人民權運動關鍵字，都一度遭到抖音的「不明原因鎖搜尋」。儘管之後抖音總部再度道歉，並承諾捐款300萬美金給美國平權團體的NGO（但對象不明），但後來爆紅的抗爭關鍵字卻又與中國境內的「美國暴動」相互重疊，因此解鎖與解禁之間到底出了甚麼問題？有什麼意圖？素來紀錄不良的抖音政策，也再度遭到質疑。

除此之外，在抗爭爆走的同時，抖音平台上也出現了大量煽動仇恨言論的惡意活動，像是故意模仿喬治．佛洛伊德死狀的「#georgefloydchallenge」，就莫名其妙成為熱門活動，反而反遭到#BlackLivesMatter一般的「故障封鎖」命運。

「一騙再騙。為何一開始談論抗爭行動的用戶會被禁言？為何使用抗爭關鍵字的使用者，無法被搜到影片？Tiktok就是種族歧視平台。」仍持續關心維吾爾人權的阿齊茲表示。目前她也同樣參與著反對美國警察暴力的示威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