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佛普拉斯」：佛像巨大化的防疫悲願與荒廢因緣

2020/05/09 轉角24小時

圖／左，浮世繪師川瀬巴水的「鐮倉大佛」；中間，京都市消防局，昭和48年3月27日... — 圖／左，浮世繪師川瀬巴水的「鐮倉大佛」；中間，京都市消防局，昭和48年3月27日燒毀的「京之大佛」；右，浮世繪師浅野竹二的「東大寺大佛」。

「瘟疫退散！善男信女來蓋一尊巨大佛？」日本全國仍籠罩在緊急事態下的5月，近期冒出的新話題關鍵字是「大佛建立」——看似與疫情無關，實則背後充滿著世人祈願疫病退散、護國鎮守的大眾心理。從疫情爆發以來，日本佛寺的各種祈福消災法會陸續舉行，虔誠地向大佛祈願之時，造大佛的願力似乎也更為強烈；有人透過網友集氣的方式建造「虛擬大佛」，也有人在法會上看著東大寺奈良大佛的莊嚴，想起了千年前「除病護國」悲願的造像歷史。大佛造像反映當前日本社會的何種面貌？走向更巨大化、現存突破100公尺的世界奇觀，又是如何荒廢？

▌前情提要：〈消災除病千年防疫：日本瘟疫與京都祇園祭的「御靈信仰」〉

日本「大佛建立」（日文漢字作「大仏建立」）一語的再次出現，可以追溯到3月時的網路社群現象。當時有個民眾自發建立的「虛擬蓋大佛」網站，只要有260萬人在網站上點選建造大佛的按鈕，就會在網站上造出一尊Q版的大佛像，網友們也可以在頁面裡留言祈福或聊天。原先2019年因為各種天災事件而設立的祈福網站，使用人數並不多，沒想到實隔許久，在2月底、3月初時湧入大量網友參加，3月2日達到260萬點擊次數，成功建造了網站上的第二尊大佛。

大佛造像反映當前日本社會的何種面貌？圖為神奈川縣鎌倉市的大船觀音寺。圖／美... — 大佛造像反映當前日本社會的何種面貌？圖為神奈川縣鎌倉市的大船觀音寺。圖／美聯社

網站開發者認為，猛爆性的成長確實是受到今年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俗稱武漢肺炎）的直接影響，網站留言裡有充滿了各式各樣祈福瘟疫早日平息的字句；網站也索性讓這個虛擬大佛因應防疫時事，戴上口罩。網站上的「大佛建立」熱潮持續，截至5月8日已達到2,910萬點擊、網友們已總共造出了5尊虛擬大佛。

這個現象並非個案，《NHK》也注意到疫情相關字詞外，「大佛建立」用語在社會大眾之間的流行。《NHK》5月7日的專題特輯也就從這個現象切入，討論世界各地在面對嚴峻疫情的同時，宗教社群和信仰心理的反應。

日本全國各地的佛寺，數個月以來也陸續各自舉行了消災祈福的法會儀式（神道教的神社也有），之中特別的案例，有像曾被認為日本三大佛之一的富山縣高岡大佛，5月4日特製115 X 160公分的巨大口罩，做為大佛的奉納品；或是在早前政府宣告僅擊是太後不久的4月18日，日本NicoNico網站舉辦了線上電子音樂法會直播「超テクノ法要×向源」，其中也現場LIVE了奈良東大寺著名的大佛——盧舍那佛——佛前的法會實況，同步線上參與的網友們也刷起一片「惡病退散」、「新型冠狀病毒退散」等彈幕留言。

日本NicoNico網站舉辦了線上電子音樂法會直播「超テクノ法要×向源」，其中也... — 日本NicoNico網站舉辦了線上電子音樂法會直播「超テクノ法要×向源」，其中也現場LIVE了奈良東大寺著名的大佛——盧舍那佛——佛前的法會實況。圖／ニコニコネット超会議2020

然而也正是這尊東大寺的盧舍那佛，讓人想起了日本約1,300年前，為了除病護國而建造大佛像的歷史。

西元8世紀的奈良時代，當時第45代天皇——聖武天皇——為了平息社會與政治動盪，以及蔓延的飢荒與瘟疫災害，發下宏願建造這尊盧舍那大佛巨像，歷時7年時間建造完成，在西元752年（天平勝宝4年）舉行了開眼供養。約18公尺高（含基座）的盧舍那佛像，後來幾次遭逢戰火而損毀，現存的佛殿是江戶時代重建，已登錄為日本指定國寶。

因為這段天皇為了除病護國的建造因緣，也是為什麼現今大佛建立呼聲下，最多人提到奈良大佛的原因；像是前文提到的造佛網站，雖然並不是真正在現實空間裡造像，不過網站上所寫的前言裡，也是直接連結到了奈良大佛鎮護國家的動機。「現在的疫情時刻，是不是應該來蓋一尊大佛了呢？」儘管有這樣的社會反應，但目前為止，並沒有聽說任何相關工程計畫的消息。大佛在日本的出現有其歷史時空的因緣，發展到現代更出現了挑戰極限的巨大化。

奈良大佛是日本歷史紀錄最早的大佛像，可以算是日本大佛造像的濫觴，後來也被世人列為「三大佛」之一；另一尊則是神奈川縣高德院的鎌倉大佛，建造於1252年，但與奈良大佛不同的是，其建造目的與背景並未有相關紀載。

至於哪一尊才是日本第三大佛則眾說紛紜，不同的時代認定有所差異；像在江戶時代認定的是京都方廣寺的京之大佛（已燒毀）、昭和時代又有兵庫縣的能福寺大佛，或富山縣高岡大佛的不同認定，直到現今也沒有一個公定準確的說法。

到了近代之後，大佛的尺寸隨著建造技術和資金，又更升級成了「巨大佛」——突破50公尺以上的佛像從60年代末以後接連出現，茨城縣牛久淨苑建造於1993年的「牛久大佛」，就高達120公尺的驚世宏偉紀錄；仙台大觀密寺1991年的「仙台大觀音」高100公尺、同樣在1991年出現的兵庫縣「世界平和大觀音」也是100公尺，是日本三座破百紀錄的巨大佛像。

不過之中位於兵庫縣淡路市的世界平和大觀音，在2006年就因為閉館而從此荒廢，遺留下的巨大佛像並未拆除，卻也成了人們廢墟探險的秘境。

以拍攝日本巨大佛系列聞名的攝影家半田Kamera，也藉由武漢肺炎疫情的社會心理，回顧已經荒廢的這座大觀音，曾經背負的社會期待與經濟背景。目前現存的大觀音像，腹部也因為颱風的關係破了大洞，外觀看來既淒涼又奇妙。

這尊淡路島的世界平和大觀音，在1977年準備建造時，就以「世界最大佛像」而引發話題；實際上這是企業家奧內豊吉的私人創設，所在的豊清山平和觀音寺，也並沒有獲得宗教法人的認證，性質比較接近博物館的類型。1991年竣工後，曾吸引了無數觀光客到此一睹世界奇觀，但2000年後生意慘澹，在負責經營的奧內夫婦都相繼過世後，2006年閉館停業；接連在2008年的金融風暴，遺族也沒有接手的意願，世界平和大觀音從此成了無人管理的廢墟。

時至今日，100公尺的大觀音變成許多網友、YouTuber的廢墟探險之地。「大佛建立說起來簡單，但實際上完工後要如何維持，還有許多繁重的工作。」半田Kamera說。考量到安全性問題，世界平和大觀音目前預定在2021年由政府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