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內戰「美麗人生」：易德利卜父女心碎的砲彈遊戲

「一切只是場遊戲：砲彈打下來的時候...記得，大笑出聲！」2020年2月17日，Twitter的網路世界上出現了一個4歲可愛小女孩的和父親的笑聲，父女倆在鏡頭前玩著遊戲，規則是砲彈爆炸的聲響時，先笑的人就能贏一局——猶如經典電影《美麗人生》的遊戲情節，發生在敘利亞北境易德利卜省（Idlib）的土耳其邊界，目前此地集結了各方部隊的十多萬大軍、正將迎來敘利亞內戰9年的「終局之戰」。而笑出聲的父女兩人，只是過去一個月來逃往邊境、90~100萬敘利亞難民之中的兩張面孔，在嚴冬與砲火的雙重絕境中，至今他們仍無處可去。

「是戰機？還是砲彈？」「是砲彈...爆炸了！我們快點一起笑！」在這場心酸的「遊戲影片」裡，於轟炸砲火中不斷逗著4歲女兒薩爾瓦（Salwa）發笑的，是爸爸阿不都拉．穆罕默德（Abdullah al-Mohamed）。

阿不都拉一家人一家原本住在敘利亞北方、易德利卜省東南部的賽拉奇布（Saraqib），在2011年3月敘利亞爆發內戰後，易省一帶爆發了人民起義，並成為各路反抗軍的「後方大本營」，而他年僅4歲的獨生女——薩爾瓦——則是出生在內戰之中、不曾目睹敘利亞「曾經和平過」的其中一名「戰爭一代」。

自從2019年12月、敘利亞政府軍對易德利卜省發動「總攻擊」以來，各種空襲、砲火與陸戰近逼，已讓故鄉賽拉奇布不再安全。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全家人，隨著其他90多萬平民一同往北方邊境逃難。

薩爾瓦與爸爸玩的遊戲非常簡單，聽到遠方巨響的兩人，必須先猜對「來的是戰機？還是砲彈？」，接著在落地一瞬一起大笑，會大笑的人就贏了——只要能笑出聲就好——因為對於這對父女來說，只要在爆炸之後還能出聲，這場遊戲就沒有輸家。

這段心酸的影片，被阿不都拉的朋友上傳到網路，在短短48小時內就突破了250萬次觀看。這一方面，是因為戰爭中童真的殘酷反差，一方面也是因為當前的易德利卜省，正遭遇敘利亞內戰中最大規模的「人道危機」。

「薩爾瓦一直都很害怕砲彈爆炸的巨響...但生在亂世，誰又有辦法呢？」在《半島電視台》的電訪中，阿不都拉傷心地表示：自己沒有能力帶妻小遠離戰亂，只能盡力用遊戲與笑聲讓孩子暫時忘記恐懼，「我不願意讓女兒和我們這一代人一樣，被戰爭留下永遠的心理創傷。」

阿不都拉回憶，在內戰中某一年的「開齋節」，鄰居的小朋友們興奮地玩著甩砲，但炸上牆的巨響卻嚇哭了小小女孩薩爾瓦。當時，阿不都拉一邊安撫大哭的女兒，一邊抱著她解釋「這只是甩砲，是好玩的遊戲」，誰知陸續逼近家園的不再只是甩砲，而自己守護女兒的方式，卻只剩下這種「騙人的遊戲」。

在敘利亞內戰初期，易德利卜省曾是革命的天堂，各種軍火、民生物資、通往歐洲的難民航道，都得經由此地運輸往來；但同時，作為反抗軍老巢的位置，也讓易省屢陷戰火——特別是政府軍與俄羅斯戰機的空襲洗禮——除了飛彈、火箭、桶裝炸彈之外，氯彈、白磷彈（高溫會附著在身上燃燒斷骨），甚至是「沙林毒氣」的化武攻擊，都曾是圍攻易德利卜的鎮壓兵器。

在歐美與阿拉伯國家陸續收手撤退後，一度能與政府軍分庭抗禮的敘利亞反抗軍，已在連續9年的血戰下消磨殆盡。於是在俄羅斯、伊朗與黎巴嫩真主黨的武力支援下，高歌猛進的敘利亞總統阿薩德（Bashar al-Assad）才在2019年12月，對易德利卜省發動總攻擊——但過程中阿薩德的部隊卻大開殺戒，除了常態性的掠奪、屠村與逮捕平民外，各種針對平民與醫療設施的針對性空襲，亦造成極為慘重的無辜傷亡與近百萬人蜂擁逃難的集團恐懼。

在敘北有第一手戰場目擊管道的內戰觀察員伊莉莎白．祖科夫（Elizabeth Tsurkov）表示：在內戰中，政府軍與反抗軍對於平民的「虐殺常態」雖各有汙點，但敘北民間對於政府部隊的恐懼卻更為害怕。因為這塊區域是內戰中「反抗最久」的前線戰場，阿薩德的士兵對於「叛亂的北方人」也更顯猜疑與無情，再加上高階將官為了行賞掠奪的燒殺擄掠，中央政府為了償還財團與外國勢力軍費借貸的「戰後授田開發權」，這都讓這場「終局之戰」對平民的殺戮，更是肆無忌憚。

「薩爾瓦現在還好，至少現在沒事...她還能玩，能笑，能打打鬧鬧，她還是我的那個女孩。」電話中的阿不都拉說：「但我很害怕...當她一天一天長大了、懂事了，如果砲彈還是一直落下、我的遊戲不再管用的時候，我該麼辦？如果我沒法繼續保護她的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目前阿不都拉一家，已逃到了離土耳其邊境的只有6公里的村落，並極其幸運地獲得朋友庇護。但在當前的內戰中，拒絕且無力再收容更多難民的土耳其，已完全封閉易德利卜邊境。戰火封堵下，決戰時刻眼前，交戰的雙方也根本無心回應難民運補的人道危機，只能平白讓邊境90~100萬的敘利亞難民，夾在凜冬大雪的戰火絕境中，平白等死。

「我們不是恐怖份子，我們也希望活下去...至少我的女兒薩爾瓦，我會讓她活下去。」阿不都拉說。

電影《美麗人生》（Life Is Beautiful）是1997年的義大利經典作品，劇情描述在二戰時期，一對義大利的猶太人父子被送進了集中營，爸爸喬托（本片導演羅貝托．貝尼尼飾演）憂心年僅5歲的兒子男已承受現實的各種驚恐，而「善意欺騙」兒子集中營其實是一場積分遊戲，只要乖乖遵守集中營的各種歸定，最後就能夠「得高分贏大獎」。《美麗人生》苦中作樂、笑中帶淚的動人演出，後來不僅橫掃歐洲電影大獎，也獲得奧斯卡提名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等多項肯定，羅貝托貝尼尼最後則是抱得了最佳男主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