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再爆勞動醜聞:湖南衡陽廠Amazon生產線上的「奴工少年團」
【2019. 08. 09 】 富士康再爆勞動醜聞:湖南衡陽廠Amazon生產線上的「奴工少年團」
「一模一樣的勞動醜聞,還要出幾次?」英國《衛報》9日頭版刊出與跨國勞權NGO「中國勞工觀察」(CLW)合作的調查報導,針對鴻海富士康涉嫌於中國湖南省衡陽廠區規模性地剝削「實習生」,甚至買通學校導師擔任「駐地監工」,以在校成績與獎學金為要脅,強迫建教合作的數千名未成年「高中職少年工」違法超時與夜間輪班。儘管鴻海集團隨即宣布「已介入懲處」,並即刻開除該廠廠長與負責幹部;但一模一樣的實習生問題,富士康已有多次前例,甚至有隨中國大缺工與通膨問題的日漸惡化,而成為結構性的勞雇弊病。
《衛報》這回深入調查的爭議目標,是富士康衡陽廠的「Amazon生產線」,主力製造Amazon的旗艦商品——能搭載Alexa系統的智慧型音箱「 Echo」與「Echo Dot」——以及Amazon的電子書載具Kindle。
根據中國勞工觀察所提供的內部文件,當前的衡陽廠正面臨嚴重的「缺工」、「人力成本上升」、與「生產進度延滯」的複合性問題。為了趕上下半年的出貨進度,湖南廠的生產線「理論上」應該維持至少7,000名正職員工的全時配合,但因為召聘數量遠底於預期,因此資方只能擴大使用「非典型勞力」。
所謂的非典型勞工,主要是以「派遣工」、「實習工」為主。但由於中國國內普遍且不斷惡化的缺工問題,派遣工的數量、薪資條件與配合狀況,也都拉低了大規模使用的成本彈性。因此洩漏的內部文件顯示,廠級幹部也贊同生產線的勞動來源,應朝建教合作的「實習生數量」積極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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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16~18歲的「少年工」雖可透過建教合作等方式上工,但法律明確規定「不可加班」、「不可夜間工作」,少年建教工的使用比例,也不得超過單位勞工總數的10%;但截至7月份為止,富士康衡陽廠的少年建教工實習比例,內部統計卻已超過15%,學生實習生亦存在「結構性超時」與「蓄意夜間輪班」的明顯違法情事。
「在實習之前,學校裡的老師和大家說好的約定,是實習兩個月,每天上班8小時、每星期5天班。」17歲的小芳(化名)向中國勞工觀察的調查員表示:「但來到工廠後,安排卻變成每天至少10小時,一個星期6天班——領班和老師們說好了,不配合就沒有成績,後續就會很麻煩。」
這些學生的實習期間以兩個月為基準,所有人都住在工廠宿舍「集宿實習」,同時學校還會派遣教職員擔任「隨團導師」,就近「輔導」並協調工作起居。不過對外公佈的實習計畫裡,雖然包含「技能實作」與「認證課程」;但實際上所有學生都只會被發派到生產線上——以主修電腦工程的小芳為例,她的「實習內容」就是負責安裝Echo Dot音響裡的保護膜,每天目標3,000組,每天工作10小時還得連續工作6天,也就每個星期60個小時,機械式作一些與專業技能無關流水線組裝。
「一開始,我非常不習慣在工廠裡勞動。但現在,上工一個多月後,就算不怎麼情願,我也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儘管每天都要上半10個鐘點,真的非常非常累。」小芳表示。
「我試著和生產線上的領班反應,說我真的不想超時加班。但領班就直接和隨隊導師告了狀,導師則跑來警告我:如果我不配合加班,我就不夠格在富士康實習,這不僅與成績有關,還可能影響我能否畢業、申請學校獎學金。」小芳無奈地說:
「我沒辦法也沒別的選擇,只能咬牙硬撐過這一關。」
然而隨隊老師們私下向中國勞工觀察的研究員坦承:富士康所謂的「實習課程」基本無關專業實習,亦非具技術性的必要課程;各種加班人生,充其量只能算是職場見習、或提早體會社會現實的殘酷——但之所以學校和老師都千方百計要拉學生實習,無非就是個「錢」字。
《衛報》表示,根據建教計畫,合作學校每引介一個實習學生進工廠,富士康就會依人頭向學校支付「每人500塊人民幣」的費用(新台幣2,200塊),但光是衡陽廠就有1,500~2,000名實習少年工。因此每梯次的介紹費用,長期累積下來也是筆不小的財富。
除此之外,在實習過程中的「隨隊老師」,不僅薪資開銷都由富士康支付,其學生在生產線上的「製造績效」若能達標,導師也能獲得額外的督導獎金。共生共利之下,導師的輔導與服務對象,也就容易朝資方立場有所偏差,對於富士康要求長期加班的「結構性違法」,當然也更視若無睹、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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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時加班的勞動剝削外,《衛報》的調查報導也質疑起富士康廠方,是否於薪酬待遇非法壓榨著數千名未成年實習工?
報導指出,這些學生實習工所領的薪資是「每小時人民幣16.54元」(新台幣74元);就帳面上看來,比湖南省的最低時薪標準檔次還高(分三級,最高級是 15人民幣/小時)——但事實上,這16.54元的時薪,卻是已經包含了本屬非法的「加班費」與「夜班津貼」。折算下來,學生們拿到的基礎時薪只有人民幣10元(新台幣44.5元),比湖南省最低基本時薪的最差標準11.6元/小時還低。
相比之下,派遣工在衡陽廠的平均時薪,卻是每小時20.18元人民幣(新台幣90元)。一來一往的人事成本,也促使「效益至上」富士康游走偏鋒,大規模地違法聘雇、剝削中國的少年勞工。
在《衛報》的調查報導公開之前,直到7月25日,富士康衡陽廠的內部會議都仍一致認同,建議聘用「更多的學生實習生」。該份會議紀錄強調,學生實習生不僅「價格便宜很多」,在管理上也還有學校配合的權威約束力。除此之外,比起有經驗的派遣工,年輕的實習生雖然需要訓練,但上手效率與體能也更好,對每年4~10月的訂單趕工旺季也更有彈性,「特別是在聘僱開除上,公司的彈性更高、負擔的成本也會變得更少。」
不過調查報導曝光後,對於類似爭議不算陌生的鴻海集團總部,也熟練地俐落止血。除了即刻開除負責廠長與涉案幹部外,亦強調「類似政策與公司方針嚴重不符」,並強調將深入調查「決不寬貸」;而美國的Amazon總公司亦表示「我們也不知情」,並重申集團尊重各國勞動規範、將盡力推動並監督合作廠商的「勞動友善政策」。
但事實上,類似的「少年工剝削問題」與違法爭議,已不是富士康第一次被國際媒體踢爆的勞動醜聞。以衡陽廠為例,2018年就已傳出過非法壓榨派遣工的重大爭議;2017年11月,英國《金融時報》的調查報導,也幾乎「一模一樣」地揭發了富士康在河南省鄭州廠,大規模使用實習學生超時工作,以填補Apple手機「iPhone X」生產線的非法勞問題。
事實上,過去兩年來,富士康的投資與工廠獲利,一直受到中國整體大環境的嚴重影響。除了基層勞動力嚴重短缺外,富士康長期合作的Apple手機產品,也連續兩代出貨狀況不如預期。此外,隨著國內通貨膨脹與薪資水平的增長,各種人事成本的支出,也因中美貿易戰的負面影響而更感壓力,因此富士康素來讓國際關注的爭議勞動條件,才會頻繁出包、並誇張地屢傳「未成年剝削事件」。
但類似的剝削狀況,並非富士康「獨有」、或NGO格外針對鴻海集團——像是南韓財閥「三星」(Samsung),就同樣被中國勞工觀察於2018年檢舉「在中國非法使用童工」(實習工指的是16~18歲;但16歲以下,指的更是非法的童工),並涉嫌於電子場內向僱員隱瞞有毒化學藥劑的使用。 中國勞工觀察指控三星在中國與東南亞「虐待勞工」,卻在歐美市場大打廣告、宣稱自己商品符合人道於勞動友善,因此以協同其他跨國勞動組織,於法國對三星發起司法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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