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4. 25 剛果民主共和國】

「暴民陰謀論」殺死了防疫醫療團：伊波拉疫情前線的絕望罷工

「全心對抗致命病毒傳染的人，卻得遭受陰謀論的『醫療暴力』？」非洲中部、國內戰亂頻仍的「剛果民主共和國」（DRC），正遭遇人類史上第二嚴重的「伊波拉疫情大爆發」。但當前線病況已進入「全境擴散」的崩潰邊緣時，冒著生命危險深入疫區的跨國防疫醫療團，卻不斷遭遇「疫情陰謀論」的暴力威脅——大批受到假新聞煽動的暴民，不斷對防疫據點發動攻擊；在上周五，甚至殺害了WHO派遣的防疫專家。於是在內憂外患的包夾之下，灰心心死的伊波拉防疫團隊，24日也在疫情前線發動了示威抗爭：他們要求國際社會與剛果政府「擔保醫療工作者最基本的安全」，否則將自5月1日起全面罷工，任憑防疫工作隨謠言陰謀論一併毀滅。

▌延伸閱讀：〈伊波拉大逃亡！DR剛果大選騷亂，暴民洗劫病毒隔離中心〉

「伊波拉是真的，對人類的威脅是真的...醫療人員沒有說謊，我們沒有害人！」24日，在伊波拉的防疫重鎮——布滕博市（Butembo）——大批本國醫護與外國專家，紛紛放下診具走上街頭，他們高舉著「伊波拉確實存在」的看板布條，悲憤難過地走向市府、向當地市長陳情最後通牒，並沿路悼念著因19日暴民襲擊、而不幸喪生的防疫戰友：金伯恩醫生（Dr. Richard Kiboung）。

來自喀麥隆的金伯恩醫生，是WHO為了防堵伊波拉疫情，而緊急派赴DR剛果前線的傳染病學專家。但在上個星期五，一批武裝暴民卻突然襲向其所駐紮的「格拉本天主教大學附設醫院」（ Catholic University of Graben Hospital），並在重傷兩名WHO的同事後，殘忍地殺害了金伯恩醫生。

這批襲醫暴民被捕後表示，他們之所以攻擊醫院，「就是要殺死那些把伊波拉病毒帶到我們家的『外國人』」；但這些暴力行為的說法，不僅毫無根據，對迫在眉梢的防疫工作更是沉重打擊——因此，憤怒的防疫專家團隊，才會偕同本地的前線醫護人員走上街頭，呼籲國際社會與DR剛果政府「確保防疫工作的人身安全」，否則所有第一線對抗伊波拉的工作，都將從5月1號起「進入罷工」。

「如果防疫團隊的安全無法得到保障，那從5月的第一個星期開始，我們就也不再願意繼續幹下去了！」負責向政府提交最後通牒的防疫團隊代表，贊祖醫生（Dr. Kalima Nzanzu）表示，目前DR剛果的伊波拉疫情已到了崩潰邊緣，但各種因「陰謀論」而起的暴力行動，卻一日比一日更加險峻。

自從去年8月以來，剛果民主共和國東部的北基伏省（North Kivu）、伊圖里省（Ituri），即傳出伊波拉病毒的疫情通報。儘管當時國際社會緊急馳援，並在叛軍、軍閥與恐怖份子的多重戰火包夾下，緊急將「救命疫苗」送進了前線疫區，但伊波拉的疫情依舊不斷擴散，並迫使WHO對DR剛果頒布了「伊波拉疫情警報」——這也是自1976年，伊波拉病毒首度在剛果（當時稱作「薩伊」）被發現以來，DR剛果至今的「第10次伊波拉疫情大爆發」。

根據WHO的疫情數據，直到2019年4月22日止，這回捲土重來的伊波拉病毒大爆發，至今已在DR剛果境內，通報有1,353起感染病例，之中有880人已經死亡——疫情嚴重的程度已是史上第二嚴重——僅次於2013－16年間、造成1萬1,000多人死亡的「西非伊波拉病毒大爆發」。

伊波拉是人畜共通病毒。主要的感染途徑，是透過患者「體液傳染」，如接觸血液、汗、嘔吐物、排泄物、尿液、唾液或精液...等。一般染病後常見的症狀，包括上吐下瀉、全身痠痛、高燒不退、身體出血，在未能即時就醫的狀況下，患病致死率高達90%，是當前世界上最恐怖的傳染病之一。

儘管在2013年西非疫情大爆發後，WHO、國際紅十字會與無國界醫生的前線行動，已能搭配實驗型的「伊波拉疫苗」；但各種疫情控制，仍需要嚴密的隔離管制。因此深入疫情前線的醫療團隊，往往需要政府與當地社區的全力支持、協助，才能有效通報並控管傳染蔓延。

然而目前的DR剛果，卻是非洲大陸上最為混亂、危險的衝突前線之一。除了過往內戰傷痕始終沒能復原，位於伊波拉疫情中心的北基伏省，也因不同種族軍閥的彼此割據，早已陷入戰火威脅——甚至連在敘利亞被消滅的「伊斯蘭國」（IS），4月中旬都趁亂深入剛果，並在北基伏的疫區大城貝尼（Beni）周邊，發動恐怖攻擊。

由於貝尼的位置，緊鄰DR剛果－烏干達邊境，其城內不僅有聯合國維和部隊駐紮，像是紅十字會、WHO、聯合國、無國界醫生的伊波拉救援團隊，也多以貝尼為「防疫指揮」的調度中心。因此IS日前的攻擊行動，也讓DR剛果的防疫工作更是面臨瘋狂大亂鬥的威脅。

除了叛亂軍閥、貪腐與恐怖組織的威脅，國際醫療團隊在伊波拉防疫問題上，也不斷遭遇「假新聞」與「陰謀論」的阻礙。

由於北基伏地區長年貪腐戰亂，一般民眾對於外界的「陌生資訊」極其不信；加上過去此地已有一段時間，未曾出現過伊波拉疫情，因此許多意見都反而指責起「外國醫療團隊才是把病毒帶入的『真兇』。」甚至傳言起防疫隔離中心是榨乾人血、走私盜賣人類器官的屠宰中心。

在毫無根據的恐怖謠言外，地方社區對於防疫的隔離配合，也出現不同程度的不信任——對於病例社區來說，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人送進醫療中心後，出來的卻是「七孔流血」、「身體變色」的冰冷遺體（但這是伊波拉致死的典型症狀）；醫療團不可接觸患者的隔離指示，也與地方喪葬與家庭傳統出現了牴觸衝突，種種溝通的不確定性與信任秩序的崩解，都讓防疫工作在DR剛果難以推行。

「這些外國醫護只想要靠『防疫』賺錢！所以他們根本打算撲滅伊波拉疫情，只有這樣他們才有地位、才能繼續發財。」27歲的布滕博居民萬佐（Aimee Lwanzo）向《衛報》表示，「我才不信任這些外國人，他們只在乎錢與資源，根本不在乎我們剛果人的生死——什麼防疫？什麼救人？對他們來說，這都只是生意！」

事實上，在2018年年底的剛果大選騷亂中，北基伏省一帶就已經有「失控暴民」襲擊、掠劫伊波拉防疫中心的前例。但當時以為是「偶發事件」的暴力行動，自此卻日漸頻繁。各種對「隔離中心」、外國醫生的針對性襲擊，也一度迫使WHO與無國界醫生「暫停防疫工作」

「伊波拉是真的，對人類的威脅是真的...醫療人員沒有說謊，我們沒有害人！」贊祖醫生表示，對於一般民眾因不了解而產生恐懼的心理，醫療團隊不是不能理解；但在整體疫情禁區失控的狀況下，「防疫任務真的需要一個穩定的工作條件！」

在上個星期——金伯恩醫生遇襲罹難前——親赴北基伏省視察的DR剛果總統齊塞克迪（Félix Tshisekedi），曾承諾將提供醫護防疫「足夠的武裝保護」，但同時他也要求「要在3個月內」撲滅這波伊波拉大爆發。

「根本不可能吧！如果防疫現況不變，伊波拉的大爆發至少還要再燒一年，才有可能『暫獲控制』！」防疫國際團隊之一的「國際救援委員會」（International Rescue Committee），就坦白地向《美聯社》說明：「如果地方政府與社區不配合防疫，一切的口號都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