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後的世越號(下):那些活下來的孩子們
「世越號船難」4週年前的幾天,我來到遭逢慘案的當事人們——檀園高中師生——所在的京畿道安山市。往年此時,都正好碰上櫻花綻放,但今年不同的是,櫻花已謝下許多,樹上開始長出零星的綠芽。
我進到一間咖啡店內,坐在會客室的,是娜英與尚炫(化名)兩位不同班級生還學生的母親。
尚炫媽媽一直維持著爽朗的個性。3年前,初次見到娜英媽媽時,她的面容非常黯淡,不太樂意與人交談;3年後的今天,她有了笑容,見到我也沒那麼警戒了。
「您臉色看起來,比去年好很多呢。」我向她說道。
「喔?是嗎…」她摀著嘴,微笑著說道,
但是每當這時(船難週年)到來,我們家女兒還是會很憂鬱,我也跟著難過...。
春天來了,綠芽長出,而娜英媽媽如綠芽出生般的笑容,背後卻藏著人們所不知道的哀愁。娜英和尚炫兩人,目前都上了大學,卻仍在接受心理治療。兩人的母親,至今仍得時時刻刻確認孩子心靈狀況,就連他們自己,也受盡折磨。
「事實上,我們現在經過內心調適,是比幾年前好了些,但只要4月16日一步步到來,娜英就會想起她在船內的經過,還有回不來的同學,就又開始憂鬱起來,每年都是如此。」娜英媽媽緩慢說道。
尚炫媽媽激動表示:
相較於罹難者直系血親至少能獲得賠償,世越號的生還者卻處於近乎孤立的無援狀態,完全未獲各項軟硬體的支援。最後,這些家屬只能自己團結起來,一起面對艱難的現實。
在罹難者家屬,仍持續為了釐清船難真相、究責政府救援失當而抗爭的同時,不少生還者家屬選擇讓自己和孩子們,走向另一條路。他們組成志工團隊,並在京畿道廳支援下取得一塊農地,利用周末等閒暇時間前往耕種農作物和製作肥皂。收成後,再捐給家扶中心。
尚炫媽媽說道,「我們也是在為人付出的過程中,得到了錢買不到的滿足,這是我們勉強感到欣慰的事。」
生還者家屬力圖振作,但船難對他們已造成重大創傷。尚炫和娜英至今都還對游泳池和其他深水設施存有嚴重恐懼感,還有突如其來不明的身體部位疼痛,但醫院都無法檢驗出任何症狀。
包括生還者與家屬,都迫切需要客製與系統性的心理諮詢及治療。只是,在毫無支援的情況下,連這個他們最該獲得公共體系關照的服務項目,都帶給他們莫大折磨——
過去保守派政權對船難相關問題,都消極面對;而曾宣誓徹底究責與撫卹遺族的進步派候選人文在寅,就任總統也將滿1年,但於船難4週年的此刻、眾人雖再將目光投向罹難者的故事,但生還者與家屬的處境,卻仍遭輿論忽視,鮮少有人過問。
我向兩位生還者母親談起不久前,南韓檢方發表的初步調查報告,確認青瓦台竄改船難應對過程紀錄;實際上,船難發生時,朴槿惠總統本人仍在臥室,直到整艘船已沉入海中,還忙著與崔順實會面和做頭髮。但不少台灣閱聽眾對此感到不解,留言:「為何什麼事都要推給總統?」
尚炫媽媽解釋道:
「說真的,一開始我們根本不期待司法機關可以把真相釐清到這種地步…能聽到這些事,我都覺得驚訝。」娜英媽媽說道,
考上大學後的尚炫,現在暫時休學當兵,他回到家鄉成為義務警察。事實上,世越號船難的男性生還者,在心靈承受莫大煎熬的狀況下,卻無人獲得免役。
娜英媽媽透露,娜英的同學已有幾位已當完兵,但途中都出現不適應的問題,必須反覆往返醫院,直到役期完成,政府卻完全沒有出手援助。
尚炫媽媽說道:
她表示:「尚炫遇到很關心他的小隊長,我也每天跟小隊長通話,詢問尚炫的狀況。當聽到他要駐守在追悼式現場時,我問小隊長,有無辦法給他排特休,但小隊長跟我道歉說,軍人沒有特權,所以無法這樣做,但會隨時注意他狀況,有問題會立刻帶他離開現場。」
遭遇船難的當事人,如今被迫變成派駐在追悼儀式現場的義務警察。那天晚上,他得手持盾牌,冷酷地守候在一張張罹難者的遺像前。
那些正是4年前跟他一起去畢業旅行,卻再也回不來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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