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造成的人禍害命？南韓梨泰院「消失的警備」問題

【2022. 10. 31 南韓】

大意造成的人禍害命？南韓梨泰院「消失的警備」問題

「明明知道有10萬人要聚集、明明也加派了警力...最後卻是大意害命？」南韓梨泰院踩踏事件，截至31日已知154人死亡、149人受傷，仍有重傷者還在治療中。這起萬聖節慘案不僅震驚國際，也讓悲痛的南韓社會掀起責難的風暴——為何明知有萬人聚集的警方，沒有事前做好安全佈署？南韓行政與安全部長李祥敏的官方說法，卻是「提前佈署警消也無法解決問題」，言論引發眾怒。「消失的警備」問題在哪？輿論的矛頭，又對當前的尹錫悅政府造成衝擊。

首爾梨泰院29日的大規模踩踏推擠事件，根據南韓中央災難安全對策本部31日的更新，已知154人死亡、149人受傷，其中33人重傷。死者中有98名女性、56名男性，外籍人士26人。目前尚有1名死者還未確認身分。

▌前情提要：〈第一手採訪／梨泰院萬聖節慘案：南韓史上最嚴重踩踏悲劇為何發生？〉

這是南韓最為慘重的人群踩踏意外，也是自2014年世越號事件以來，南韓最嚴重的公安事故。29日當晚，本來是南韓的萬聖節狂歡夜，原本因為疫情而經歷近3年的防疫措施、至2022年9月下旬才解除「戶外口罩令」，因為是睽違許久的解封，才在梨泰院多個夜店、俱樂部聚集大批人潮。根據首爾龍山警察局的說法，當晚大約有10萬人湧入在梨泰院一帶。

▌事件經過

29日自當地時間晚間7時左右，越來越多人潮湧進梨泰院路周邊街區，隨著湧入人數快速飆升，鄰近地鐵梨泰院站週遭的小巷，也被擠得水洩不通。

踩踏事件的發生地點，是位於地鐵梨泰院站1號出口前、漢彌爾頓飯店後方一條寬度約3.2公尺、長度約40公尺的斜坡小巷內。漢彌爾頓飯店後方的街道，本來就有各式酒吧、夜店和餐廳，也是梨泰院近幾年中廣受海內外遊客歡迎的熱鬧地區。

當晚9時40分左右，Twitter上已有網友發出人滿為患的影片，表示「感覺不安全」。不過實際上，以《轉角國際》記錄的在場當事人經歷，當天晚上8點30分左右，這條巷子就已經擠滿人群（參照：〈第一手採訪／梨泰院萬聖節慘案：南韓史上最嚴重踩踏悲劇為何發生？〉）。

推擠事故約從晚間10時之後發生——斜坡上的人潮被推倒、如骨牌一樣從高處開始倒下，倒下的人群被一層一層堆疊和下壓，許多被壓倒的人窒息、受傷、連衣服都被扯破，人群受困長達40分鐘。

當下的時間點，Twitter上已陸續傳出相關影像，南韓警方的緊急救難中心，則是到10時15分接到通報；雖然離事發地點最近的消防部門和警局只有約200公尺，但因人潮過多，警消和救護車都被阻擋在外圍，第一時間難以接近。到10時24分，緊急救難中心接獲通報，有至少10人被壓在人群底下，呼吸困難。

《BBC》引述周遭目擊者拉希德（Raphael Rashid）指出，當晚10時之後，消防車、救護車開始到來，警察現身試圖穿越人群。拉希德描述當時場景：

在10時45分之前，已有超過30輛救護車前往梨泰院，但仍遠不夠救助、安置傷者；另兩名接受《BBC》採訪的目擊者——西班牙籍的安娜（Ana）與德國籍的梅莉莎（Melissa）則表示，至29日當晚11時，警察在周邊街區來回穿梭，要求附近人群挪動，以移出空間來救助被困的人和死傷者，同時也與急救人員一同請求周圍會做心肺復甦術（CPR）的民眾幫忙。

11點以後，陸續有更多救護人員趕到運送傷者、警方在事發地點拉起封鎖線，現場多具遺體以毯子蓋住；至30日凌晨，梨泰院的萬聖節慘案，已隨著社群媒體的傳播、國內外新聞報導，成為是夜震驚國際的悲劇頭條。

由於現場極為混亂、許多人無法和身在梨泰院的親友取得聯繫，南韓當局在30日凌晨4時30分成立緊急中心，協助死傷者家屬及尋找失聯親友的民眾。至30日上午，南韓總統尹錫悅宣布，全國進入哀悼期、下令展開事故細節調查；同時也指示對所有萬聖節活動、及當地其他慶祝活動進行「緊急安全審查」。

▌「消失的警備」？

10萬人聚集梨泰院、釀成154死的慘劇，悲痛的南韓社會將矛頭指向了當天的警備疏失。綜合韓國的媒體分析與輿論，可以略分為（一）對人群數量的大意、（二）警力配置的差別、（三）對人群活動性質的錯估。

就（一）對人群數量的大意而言，實際上當地的龍山警察局，先前就預估到萬聖節來臨，可能會聚集約10萬人的人潮，不過因為這次雖然是疫情解封後睽違的萬聖節狂歡，但對比疫情爆發前梨泰院動輒13萬以上的人流，警方的判斷並不認為這一次會有「異常增量」的人群。因此並沒有特別就人潮方面提高警覺。

不過龍山警察局其實是有強化萬聖節期間的週末警備，這是（二）警力配置的差別：在萬聖節來臨的前一週，龍山警察局就高調對外表示，將加強對梨泰院一帶的治安掃蕩，特別是查緝毒品、竊盜、鬥毆衝突、或是性騷擾等刑事案件。龍山警察局事後的說法是，事件當天派遣了137名警力在現場，不過主要是為了警戒治安問題，而非配置在案發地點週遭。

《朝鮮日報》同樣指出這個配置問題，警方將注意力集中在毒品查緝，而忽略了可能的人群安全，所以事前未做充足準備。這也連結到（三）對人群活動性質的錯估：無論是警方或地方行政單位，都將當天活動視為「自然發生的人群聚集」，而不是由特定單位主辦的活動，所以才沒有特別採取措施。儘管這樣的認知並不能說是錯誤，但就意外發生之後的回顧檢討，假如警方能夠事前多做幾步、或至少有拒馬等人流動線與交通安全管制，或許可以避免或降低事故嚴重性。

然而南韓行政與安全部長在30日對外說明時，針對這些質疑，卻是回應：「這不是提前佈署警消就能解決的事」，此說旋即遭到南韓輿論的強烈批判。

▌哀悼死者

目前南韓已宣告進入全國哀悼期，會持續到11月5日24時為止，影視娛樂或大型節慶活動等都會自肅暫停；同時梨泰院所在的首爾龍山區，目前也被指定為「特別災難區」。

梨泰院事件不僅衝擊南韓社會，也是繼世越號事故之後，韓國對於政府的強烈不滿再次爆發。綜合韓媒與日媒的分析討論，梨泰院的後續處理，也牽動著對尹錫悅政府的民意支持和信任——在早就已經陷入輿論批判的此時，尹錫悅恐怕將會再度捲入輿論批判風暴的中心。

30日白天，在首爾多家醫院的太平間，心焦的家屬急切尋找他們的親人——55歲的安（Ahn）女士30日赴往梨泰院地區附近的醫院，尋找19歲的女兒金多彬（Kim Da-bin，音譯）。金多彬和男友參加了29日在梨泰院的萬聖節慶祝活動，安女士表示午夜時女兒的男友打電話給她，哭著說金多彬死了，被壓在一堆人底下超過一個小時，他試著想把她拉出來但徒勞無功。安女士接到電話後就趕到醫院，但尚未找到女兒遺體，她表示自己會繼續尋找。

另一名母親崔賢美（Choi Seon-mi，音譯）則經過數個小時的苦等後，在30日被首爾當局告知19歲女兒朴佳英（Park Ga-young）的死訊，朴佳英原本計畫前往加拿大學習服裝設計，為此一直在打工存錢。

而在梨泰院的事故地點，仍散落大量紙片、塑膠袋、啤酒罐和水瓶，依然可見前一晚狂歡的痕跡。警方仍禁止車輛駛入梨泰院街道，而周圍人行道設立了數個臨時紀念處，許多民眾獻上白色鮮花、燒酒，聚集哀悼死者。有人在發生意外的小巷旁，貼了一張紙條，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