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回憶的悲都在這笑裡：中國「玩世現實主義」岳敏君的《處決》

2023/06/02 轉角24小時

《處決》是岳敏君在1995年完成的油畫作品，創作涉及1989天安門事件。2007... — 《處決》是岳敏君在1995年完成的油畫作品，創作涉及1989天安門事件。2007年在倫敦蘇富比的拍賣會上，以293萬歐元價格拍出，刷新當時中國當代藝術拍賣價格的最高紀錄。圖／岳敏君《處決》

「一切不能回憶的悲都在這笑裡...。」中國知名的當代藝術家岳敏君，今年5月底時發生畫作被認為「辱軍」的風波，儘管中國社群輿論接連起底控訴岳敏君「辱軍反共」，但事件最終並沒有像脫口秀演員李昊石那樣，遭到官方整肅懲處，圍剿罵聲也在一週左右平息。不過微博上雖然還可以正常搜尋岳敏君，但被指控的幾幅畫作，目前已經無法顯示。

▌前情提要：〈不准笑的解放軍之怒？中國封殺李昊石後，又圍剿岳敏君「辱軍藝術家」〉

現年61歲的岳敏君，是享譽國際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以「瞇眼大笑」表情的自畫像系列而聞名，隨著2000年後中國當代藝術及市場的躍進，岳敏君和《血緣：大家庭》系列的張曉剛、《大批判》系列的王廣義、以及方力鈞，被人稱為「中國當代藝術四大天王」。

岳敏君在2007年時選為《時代》雜誌的封面人物，同年他的畫作《處決》才在倫敦蘇富比的拍賣會上，以293萬歐元價格拍出，刷新當時中國當代藝術拍賣價格的最高紀錄。儘管不應以炒作價格來評斷藝術價值，但《處決》的拍賣表現，多少也映照了2000年代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與時代氛圍。

不過微博上雖然還可以正常搜尋岳敏君，但被指控的幾幅畫作，目前已經無法顯示。圖／... — 不過微博上雖然還可以正常搜尋岳敏君，但被指控的幾幅畫作，目前已經無法顯示。圖／微博

2000年代創作的「大笑」系列，畫有解放軍開懷大笑的作品有「辱軍」之嫌，再次掀起... — 2000年代創作的「大笑」系列，畫有解放軍開懷大笑的作品有「辱軍」之嫌，再次掀起在中國社群上的新一波圍剿。圖／抖音

微妙的是，在中國的資料中雖然都有岳敏君2007年的成績、以及登上《時代》雜誌的佳話，但對於《處決》畫作的細節鮮少提及。箇中原因，應是這幅畫涉及1989天安門事件，才成為不可言說的禁忌。

《處決》是岳敏君在1995年完成的油畫作品，寬300cm、高150cm。畫中分為左右兩側的人物群體，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岳敏君慣用的「大笑」表情，左側四名只穿著內褲的男子站成一排，或臉偏向一側、或以手遮擋下體，一位雙手插腰面對右側的人群。右方另外四人則是身穿白衣黑褲，其中一人手作持槍的姿勢朝著左方、但手中並沒有槍枝。人群的背景，是一道像是紫禁城外圍的紅牆。

題名為《處決》，觀者很自然連想到畫中是一幅正在行刑的場景，但弔詭之處是沒有槍、所有人物的臉上都掛著狂笑。岳敏君《處決》構圖佈局的靈感，是取自19世紀法國畫家馬奈（Édouard Manet）的《槍決皇帝馬克西米連》。

岳敏君直白地表示，《處決》的主題是受到天安門事件的影響，但他並不希望觀者只「想到某一個事件、某一個地方」，也否認他的畫是對中國政府的批判。在當時《CNN》的專訪裡，岳敏君的說法是想透過這幅畫的笑，反思世界的暴力，「我沒有強烈的政治傾向。我試圖表達自己所見所聞的困惑。」

畫中分為左右兩側的人物群體，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岳敏君慣用的「大笑」表情，左側四名... — 畫中分為左右兩側的人物群體，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岳敏君慣用的「大笑」表情，左側四名只穿著內褲的男子站成一排，或臉偏向一側、或以手遮擋下體，一位雙手插腰面對右側的人群。右方另外四人則是身穿白衣黑褲，其中一人手作持槍的姿勢朝著左方、但手中並沒有槍枝。人群的背景，是一道像是紫禁城外圍的紅牆。圖／岳敏君《處決》

儘管話說得隱晦，世人亦明白《處決》議題在中國是多麼敏感。若知道岳敏君的過去經歷，其實不難理解《處決》的創作背景；岳敏君1962年出生於黑龍江，歷經過文化大革命的時代，1989年從河北師範大學畢業後開始擔任美術老師，1990年轉移到北京創作。在2012年接受《紐約時報》的專訪中岳敏君提到：

「這一代藝術家在1989年天安門廣場事件後，有一種深深的迷失和幻滅感，在那場事件中，民眾的抗議最終演變為一場對抗議者的屠殺。」

岳敏君說的這一代藝術家，也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玩世現實主義」的創作者們；經歷過極端的文革、又有西方當代新思潮的洗滌，卻在1989年天安門事件面臨崩潰，創傷啟發這些創作者們，改以玩世不恭、誇張幽默的形式，來諷刺世局的荒誕。由此可以進一步理解，岳敏君何以大笑作為調侃現實的主題。中國當代詩人歐陽江河，以詩句形容岳敏君的笑：

「一切不能回憶的悲都在這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