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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尼斯性醜聞(上):控訴日本偶像教父喜多川,狼爪下的受害者證詞

2023/04/14 張郁婕

「如果當時有報導的話,我想應該就不會加入傑尼斯了⋯⋯」前小傑尼斯成員的岡本Kau...
「如果當時有報導的話,我想應該就不會加入傑尼斯了⋯⋯」前小傑尼斯成員的岡本Kauan,在2023年4月12日的國際記者會上,出面證實日本的偶像教父Johnny​​​​喜多川的性侵醜聞。 圖/美聯社

「我想問,Kauan,你說你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加入(傑尼斯)事務所的,如果當時主流媒體有報導的話,你會改變(當時的)選擇嗎?例如,是否會很猶豫加入傑尼斯事務所。另外,你的家人是怎麼看待這起事件的?」

「如果當時電視台有報導,一定會變成大新聞,我想我父母也不會讓我去(傑尼斯事務所),那時候15歲還是未成年,只有我的判斷是不可能的。從各個角度來看,我想應該不會(加入傑尼斯事務所)吧。」

以上這段對話,是現在仍在演藝圈走跳的歌手岡本Kauan與《NHK》節目製作人在國際記者會上的對答。岡本Kauan是第一個召開記者會、訴說自己受害經歷的前小傑尼斯,而且他還是在傑尼斯事務所的性醜聞曝光之後,才加入傑尼斯事務所的前小傑尼斯。上述這段對話,反映的正是日本主流媒體選擇避談傑尼斯的性醜聞,讓性醜聞曝光後,還是有不知情的少年們源源不絕地想要擠進傑尼斯事務所,成為潛在受害者。換言之,日本主流媒體的沉默,正是擴大受害範圍的幫兇。

在4月12日這場記者會前,圍繞在一手打造出傑尼斯帝國的日本演藝圈傳奇人物——Johnny​​​​喜多川(本名為喜多川擴)——其性癖疑雲不曾少過,但這就像是「大家都在傳的謠言」,直到喜多川在2019年過世之前,都沒有任何一位受害者在鏡頭前實名出面控訴喜多川。不過事情在喜多川死後的2023年,終於出現了變化。

直到喜多川在2019年過世之前,都沒有任何一位受害者在鏡頭前實名出面控訴喜多川。...
直到喜多川在2019年過世之前,都沒有任何一位受害者在鏡頭前實名出面控訴喜多川。不過事情在喜多川死後的2023年,終於出現了變化。 圖/美聯社

▌《BBC》揭開昔日蒼疤、日本法院認證的性騷擾

英國《BBC》在2023年3月7日播出專題報導〈獵食者:日本流行音樂的秘密醜聞〉 (Predator: The Secret Scandal of J-Pop),《BBC》記者阿扎爾(Mobeen Azhar)採訪到3名前小傑尼斯及當年報導此事的《週刊文春》,讓喜多川的性醜聞再度浮現在世人面前。

喜多川仍在世的時候,喜多川就是傑尼斯帝國的王,哪些人可以加入傑尼斯事務所成為小傑尼斯、哪些人可以從小傑尼斯出道⋯⋯,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喜多川親自欽點。如果想在傑尼斯的世界裡出道,就一定要得到喜多川的賞識。來自日本各地的少年們,一旦獲選成為小傑尼斯,就有培訓課程或是登場機會,有些人可能家住比較遠,或是當天活動時間會拖到比較晚,小傑尼斯們就有可能在旅館或是喜多川的家過夜。喜多川跨越與小傑尼斯們的身體界線,就是發生在旅館或喜多川的家。

總的來說,《BBC》的專題報導並沒有太多新的資訊,除了訪談到3名前小傑尼斯、還有紀錄採訪過程各種碰壁經驗之外,最主要的事件概述都是來自《週刊文春》1999年的獨家報導

《週刊文春》從1999年10月起,連續14週發文追蹤喜多川及傑尼斯醜聞(不完全都和性醜聞有關),並在同年11月遭喜多川本人及傑尼斯事務所提出損害名譽的民事賠償訴訟。訴訟過程中,喜多川本人以及告訴《週刊文春》受害經驗的2名小傑尼斯都有出庭。小傑尼斯們在法庭上證言的另一方面,喜多川則是堅決否認報導內容。

2002年3月,一審的東京地方法院判《週刊文春》敗訴。當時有多家媒體報導《週刊文春》敗訴的消息,意即《週刊文春》關於性醜聞的報導內容是假的,喜多川是清白的。但二審的東京高等法院在2003年7月翻案,認定《週刊文春》關於喜多川性騷擾小傑尼斯的報導內容,有部分真實性,這一系列報導涉及公共利益,所以這一點不需要賠償喜多川。此後,傑尼斯方面雖然上訴到最高法院,卻在2004年2月遭駁回,全案二審定讞。

即便有了法院的背書,喜多川越界性騷擾(甚至是性侵)小傑尼斯的醜聞並沒有被大幅報導,而是石沉大海的「公開秘密」。喜多川依舊掌握他的傑尼斯帝國,小傑尼斯與成功出道的傑尼斯藝人們也依舊出現在螢光幕上,粉絲們也繼續支持著偶像們,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受害者證詞:岡本Kauan的證言

《BBC》專題報導在英國播出後,還沒在日本正式上線,便已經在日本網路社群掀起一番討論。然而,即便《BBC》及多國媒體跟進報導,日本還是沒有主流媒體報導此事,只有《週刊文春》、網路媒體及其他小報發文報導。

這一個多月來,《週刊文春》不只持續跟進報導,也接觸到更多受害者(至截稿時間已有8人受訪),取得到更多受害者的證詞。這些證詞都有一些共通性:在旅館或是喜多川的家裡,被喜多川叫去洗澡或是睡覺後就會被「臨幸」。有些人可能是被喜多川按摩,按著按著就摸到私密處,接著被口交或是其他會碰觸到性器的行為。

撇開在《BBC》專題上露臉的平本淳也及Ryu,嚴格來說,文首提到的岡本Kauan是第一位實名、露臉,並完整講出受害經歷的前小傑尼斯。岡本Kauan在《週刊文春》2023年4月13日號(4月5日便已在網站上公開內容)上首次公開自己的經歷,接著在4月12日透過日本外國特派員協會(FCCJ)召開國際記者會。

岡本Kauan原本隸屬於名古屋的模特兒經紀公司,2012年當時15歲就讀國三的他,透過經紀人將自己演唱小賈斯汀〈Baby〉一曲的影片轉交到喜多川手中,接著便接到喜多川的來電,並在傑尼斯團體Sexy Zone的演唱會上演唱〈Baby〉,成為小傑尼斯的一員,是相對罕見的出道案例。當天是岡本Kauan第一次見到喜多川本人,演唱會結束後,便在喜多川的家過夜,但當晚並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1個月後國中畢業典禮前夕,他一如往常和其他小傑尼斯們在喜多川家過夜,大家吃完晚餐後,喜多川在眾人面前告訴他:「Kauan早點睡喔」,這時在場的人應該都知道「今晚輪到Kauan了」。

傑尼斯性醜聞事件,即便《BBC》及多國媒體跟進報導,日本還是沒有主流媒體報導此事...
傑尼斯性醜聞事件,即便《BBC》及多國媒體跟進報導,日本還是沒有主流媒體報導此事,只有《週刊文春》、網路媒體及其他小報發文報導。圖為傑尼斯事務所。 圖/美聯社

岡本Kauan在記者會上說到,自己事前並不知道關於喜多川的這些事情,是進到傑尼斯事務所之後,才在網路上搜尋得知。他第一次被喜多川「點名」時,當時只知道如果晚上不睡在離喜多川房間很近的房間的話,隔天起來喜多川的心情就很糟。所以他就睡在喜多川隔壁的房間,心想這間房有3張床,有其他小傑尼斯也睡在這裡,應該沒有問題吧?

喜多川半夜會巡房,即便房間燈是關的,還是可以透過窗戶透進來的光,辨別是哪一個小傑尼斯。那天晚上,喜多川就從床尾爬到岡本Kauan的床上,從腳一路摸到私密處,被脫褲子性侵得逞。隔天早上,和喜多川打完招呼後,一起搭電梯離開喜多川的住處,喜多川在電梯裡面塞給岡本Kauan一張折好的萬元鈔票。

岡本Kauan擔任小傑尼斯的2012年到2016年間,總計和喜多川過夜破百次,實際遭到性侵/性騷擾的次數約15到20次左右。他也說到,並不是每一次被喜多川侵犯後,隔天都會被塞紅包,主要會看隔天早上的狀況,喜多川只會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狀況下塞紅包。塞紅包時並不會特別講為什麼要給紅包,就是很自然地拿出準備好的鈔票。

小傑尼斯的成員來來去去,很難有一個正確的總數。岡本Kauan認為,他與喜多川過夜的次數破百次,每一次可以去喜多川家過夜的小傑尼斯人數最多就是20人左右,再多人也睡不下,每一次一起待在喜多川家過夜的小傑尼斯成員都略有不同,所以他隸屬於傑尼斯事務所期間,和喜多川過夜過的小傑尼斯人數至少一、兩百人跑不掉。

示意圖,日本的旅館房間。 圖/路透社
示意圖,日本的旅館房間。 圖/路透社

▌降低受害程度的方法

按照岡本Kauan的說法,他是成為小傑尼斯之後,才知道喜多川的特殊癖好。小傑尼斯之間雖然不會明言和喜多川之間發生了什麼,但這就像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可以從喜多川的發言推測出「今晚輪到誰」。小傑尼斯們住在喜多川家裡時,也不是一人一間房間,所以睡同一間房間的其他小傑尼斯們一定也知道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同房的小傑尼斯們的選擇是裝睡、避開和喜多川的視線,假裝沒看見一切。

實際上,根據《週刊文春》多年來訪問到的小傑尼斯證詞,以及岡本Kauan在國際記者會上的說法,小傑尼斯們之間其實有著可以避開或減少受害程度的方法。

比較早期一點、1990年代的小傑尼斯們流傳的做法是,睡覺時在褲子上纏3條皮帶,這樣喜多川就不能輕易脫下小傑尼斯的褲子,喜多川就會放棄,接著換找別人。或是大家洗澡的時候盡量不要單獨入浴,睡覺時盡量選擇睡在喜多川不常「臨幸」的小傑尼斯附近,看到很有可能會被「臨幸」的下一個潛在受害者,就睡在不同間。

至於岡本Kauan和最新一位告訴《週刊文春》受害經歷的小傑尼斯,則有更簡單的做法。他們都是2000年代晚期成為小傑尼斯,幾乎是喜多川過世前最後一代的受害者,喜多川當時已經是80歲左右的老爺爺,喜多川的力氣絕對比不過小傑尼斯,10幾歲的青少年想要抵抗80多歲老爺爺的性騷擾易如反掌,但是大家並沒有這麼做。

岡本Kauan坦言,自己確實有幾次成功擋下喜多川的攻勢,但他更多時候只是選擇裝睡,假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對自己來說比較輕鬆。如果知道卻沒有拒絕,就好像默許喜多川侵犯一樣,所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就沒有同意喜多川這麼做的問題。

10幾歲的青少年想要抵抗80多歲老爺爺的性騷擾易如反掌,但是大家並沒有這麼做。圖...
10幾歲的青少年想要抵抗80多歲老爺爺的性騷擾易如反掌,但是大家並沒有這麼做。圖為示意圖,非當事人。 圖/路透社

▌「遭社會強姦」的思考短路

喜多川晚年有兩個家,一個是岡本Kauan第一天就被帶去的高樓層套房,另一個則是屋頂有游泳池的別墅,能夠進到高樓層套房的是小傑尼斯一軍,只能進到附有游泳池的別墅就像是二軍。在岡本Kauan之後登上《週刊文春》的編號第8位小傑尼斯受害者,則說自己是透過選拔成為小傑尼斯,但加入傑尼斯事務所後一直沒有上電視的機會,只能在演唱會上伴舞,也只能去到附有游泳池的別墅。

所以他很羨慕其他小傑尼斯可以到高樓層套房,聽說去到那裡還可以拿到喜多川給的零用錢。明明自己一直很努力,卻一直無法登場,直到看到新來的小傑尼斯可以拿著麥克風在最前排唱歌,腦袋就像短路一樣,覺得比起磨練演藝基礎,和喜多川有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更重要。

好不容易能在高樓層套房過夜後,第二次過夜就遇到夜晚的喜多川,當下他只覺得自己終於成功走到這一步,成功就在不遠處。然而,後續的發展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他只有被「臨幸」那一次,在那之後工作也沒有起色,便選擇離開傑尼斯事務所。他告訴《週刊文春》:

「我覺得這是構造上的腐敗,他已經很老了,如果想要抵抗的話可以拒絕。這不是被壓倒性的強姦,而是被社會強姦。如果我的心中沒有『和喜多川有性行為,職業生涯就可以更進一步』的幻想,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

▌下篇接續:〈傑尼斯性醜聞(下):日本媒體的「集體沉默之牆」〉

圖為岡本Kauan出席國際記者會。 圖/美聯社
圖為岡本Kauan出席國際記者會。 圖/美聯社

責任編輯/林齊晧、賴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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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撰稿人,有時使用筆名寫作。畢業於大阪大學人間科學研究科與清大工科系,經營日本時事新聞平台石川カオリ日本時事まとめ翻譯,專職日本新聞編譯、分析與評論,偶爾撰寫科普文章。FB:石川カオリ日本時事まとめ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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