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河野太郎：問鼎日本首相的「政治異端兒」？

2021/09/16 陳威臣

河野太郎堪稱自民黨內的「異端兒」——行事作風有別於過往保守派的政治家，雖顯得突兀... — 河野太郎堪稱自民黨內的「異端兒」——行事作風有別於過往保守派的政治家，雖顯得突兀，卻也讓河野太郎獲得不少民眾的支持。右圖為日本網友拍下家中的柴犬，彷彿在看河野太郎新聞的模樣，被稱為「憂國柴犬」，河野太郎本人也用Twitter轉貼這則照片，並說：「我沒問題，不用擔心！」一時也傳為趣味話題，也突顯了河野在網路社群的聲量與靈活。圖／河野太郎Twitter、@kawaiyan

日本首相菅義偉，9月3日突然宣布將不參選下任自民黨總裁，引發了日本政壇的大地震，現任總裁的退選，也讓自民黨內有志者磨刀霍霍，迸出多位有意願的候選人，形成總裁選大混戰。

不過在經歷了一個多禮拜各方派閥的合縱連橫後，有力參選者逐漸成形，除了早先即宣布參選的岸田文雄，以及獲得前首相安倍晉三加持，而表明投入選戰的高市早苗之外，還多了一位人氣參選者、現任行政改革擔當大臣河野太郎。

根據《朝日新聞》在9月11日及12日所做的民調，有高達33%的民眾支持河野擔任下一任的日本首相（自民黨總裁），已表態不參選、改支持河野的石破茂獲得16%支持度，至於岸田文雄則為14%，高市早苗為8%，有可能出馬的野田聖子僅有3%的民眾支持。

其他各家媒體自8月底開始至今，所做的民調也大同小異，河野均以相當高的支持度領先，甚至於在自民黨內的支持度更高，就連在野最大的立憲民主黨，這幾天也紛紛將砲口指向河野開罵，宛如河野已是自民黨領袖般。這種政治氛圍，也讓不少日本民眾認為「河野應該就是下任首相」了。

這位堪稱自民黨內的「異端兒」——行事作風有別於過往保守派的政治家，雖顯得突兀，卻也讓河野太郎獲得不少民眾的支持，尤其是50歲以下的族群，幾乎擄獲了近半的支持度，年輕世代更獲得53.8%的驚人支持，難怪自宣布參選總裁後，能獲得媒體相當大的矚目。

河野在50歲以下的族群，幾乎擄獲了近半的支持度，年輕世代更獲得53.8%的驚人支... — 河野在50歲以下的族群，幾乎擄獲了近半的支持度，年輕世代更獲得53.8%的驚人支持。圖／河野太郎Twitter

在野最大的立憲民主黨，這幾天也紛紛將砲口指向河野開罵，宛如河野已是自民黨領袖般。... — 在野最大的立憲民主黨，這幾天也紛紛將砲口指向河野開罵，宛如河野已是自民黨領袖般。這種政治氛圍，也讓不少日本民眾認為「河野應該就是下任首相」了。圖為空降中的河野太郎。圖／河野太郎Twitter

河野的人生相當精彩，也有別於傳統政治世家的出身。1963年出生的河野，家世相當顯赫，先祖是出身小田原的豪農，曾祖父河野治平在明治時代開始從政，歷任豐川村長、郡議會議員、神奈川縣議長等職，因而成為當地的望族。

祖父河野一郎則是從地方前進中央，自早稻田大學畢業後，河野一郎曾在《朝日新聞》工作過一段時間，1931年踏入政界，擔任犬養毅內閣的農林大臣山本悌二郎秘書，隔年正式投身眾議員選舉並且當選，開啟了河野家成為日本政壇一方之霸。

河野一郎本身擔任多屆眾議員，並曾在池田勇人與佐藤榮作時代，擔任過副總理，還創設了自民黨內的派閥「春秋會」（河野派），弟弟河野謙三因河野一郎戰後遭GHQ解除公職，而代替哥哥參選並擔任眾議員，之後轉戰參議院，可謂是自民黨內的一大勢力。

1965年河野一郎過世後，便由次子河野洋平繼承衣缽，1967年出馬參選並擔任眾議員長達14任，期間擔任過外務大臣、內閣官房長官、科學技術廳長官及眾議院議長等要職，更曾任自民黨總裁。然而河野洋平時不我與，只能在村山內閣擔任副總理，與父親河野一郎同樣，和首相一職失之交臂。

也就在河野一郎過世之後，原本的河野派隨即陷入分裂，其中一派「中曾根派」現在輾轉變成二階派，另一派裂解後，部分佐藤派勢力與後來的森派、福田派合併，成了現在自民黨最大派閥細田派。

由左至右分別是河野一郎、河野謙三、河野洋平。一郎與洋平本為政壇一方之霸，但最後都... — 由左至右分別是河野一郎、河野謙三、河野洋平。一郎與洋平本為政壇一方之霸，但最後都與首相大位擦身而過。圖／維基共享

河野太朗祖母的忌日法會，左上為河野太郎，中間的女性為河野的母親伊藤武子、右為河野... — 河野太朗祖母的忌日法會，左上為河野太郎，中間的女性為河野的母親伊藤武子、右為河野洋平。圖／河野太郎Twitter

即便如此，河野家在自民黨內的影響力相當大，河野太郎就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更何況河野太郎的母親伊藤武子，出自日本大財閥伊藤忠商事二代總帥之孫、是伊藤家的令孃。所有人都認為，河野太郎同樣會繼承父親的政治地盤，就如同其他的政二代一般，成為政治世家的一份子。

一開始的確是如此，河野在家中的安排下，就讀慶應義塾中等及高等部，並在1981年進入慶應大學經濟學部，但只唸了兩個月後便休學跑去美國，並在康乃狄克州的寄宿學校待了一年，隔年便進入喬治城大學就讀，研讀比較政治學，並進入後來擔任美國首位女性國務卿——歐布萊特（Madeleine Albright）——的門下。

兩年後1984年，河野太郎以交換學生的名義進入波蘭中央計畫統計大學（現在的華沙經濟大學）就讀，只為了想要一窺冷戰下的東歐鐵幕，還曾跑到正在被軟禁的團結工聯領袖華勒沙家中拜訪，結果河野遭到波蘭政府逮捕並拘禁，隔日才被釋放。

1985年1月，結束波蘭生活的河野，返回美國完成喬治城大學的學業，取得政治學的學位後隔年回到日本就職。成為社會人的河野，進入富士全錄工作，並曾外派至新加坡，1993年再進入父親為大股東的日本端子服務，負責公司旗下汽車與電器零件的開發與推廣。

在經歷了近十年的上班族生活後，或許體內仍流著河野家搞政治的血統，1996年在日本選制改革，將原本的中選區制改為小選區制，河野太郎毅然跳出來參選眾議員，但此時其父河野洋平仍是眾議員，且尚未打算引退，所以對河野太郎居然跑出來參選顯得相當不悅，也沒有支持他，畢竟父子倆參選競爭同一職位，在日本政壇上根本是前所未聞。

河野在家中的安排下，就讀慶應義塾中等及高等部，1981年進入慶應大學經濟學部，但... — 河野在家中的安排下，就讀慶應義塾中等及高等部，1981年進入慶應大學經濟學部，但只唸了兩個月後便休學跑去美國，而後又在喬治城大學就讀。圖右即為喬治城大學畢業時的照片。圖／河野太郎Twitter

左為前民主黨參議員謝爾比（Richard Shelby），1994年轉為共和黨，... — 左為前民主黨參議員謝爾比（Richard Shelby），1994年轉為共和黨，目前是美國阿拉巴馬州的資深參議員。中間是河野的母親伊藤武子、右為河野太郎。圖／河野太郎Twitter

河野太郎的家庭生活照。左為妻子河野香（大河原香），河野太郎抱著的是2002年出生... — 河野太郎的家庭生活照。左為妻子河野香（大河原香），河野太郎抱著的是2002年出生的兒子河野一平。圖／河野太郎Twitter

但河野太郎最終還是獲得自民黨內的支持，並且順利當選眾議員，開啟了他的從政之路。雖說這一路他走得並不算輕鬆，但或許有過這些經歷，讓河野更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其父親一直被歸類為親中派——特別是在1993年時任內閣官房長官的河野洋平，在未經內閣會議討論通過之下，逕自發表了一段反省道歉二戰慰安婦問題的談話，引發日本政壇的爭議。這段被稱為「河野談話」的事件，再度讓日本與中國的歷史歧見浮上檯面，也讓河野洋平被貼上「親中」標籤。

此外河野洋平也是當初針對李登輝訪日的反對者之一，2001年李登輝要以人道醫療為由訪問日本，時任外務大臣的河野洋平，擔心日本真的促成此事，會引來中國方面的強烈反彈，顧忌以逐漸穩定的日中關係下，河野洋平堅決反對日本發放簽證給李登輝，甚至揚言「若發簽證就辭去外務大臣」，以此牽制支持李登輝訪日的森喜朗一派。

當時引發不少日本右翼的反彈，還有人拿標語抗議「河野洋平，江的傭兵」，後一句「江的傭兵」指的是江澤民，最巧妙的是其日文發音「こうのようへい」，讀來就是河野洋平。最終在森喜朗的派閥斡旋之下，還是促成了李登輝赴日就醫，不過河野洋平並沒有真的因此辭職。直到2009年眾議院解散，河野洋平卸任眾議院院長，引退政壇。

但做為河野洋平之子，河野太郎卻直接在媒體訪問中，直接表明他與父親在歷史與政治上的看法並不相同。而在河野太郎從政的歷程上，不但曾在1997年跟隨時任自民黨青年局長的安倍晉三訪台，還在自己的Youtube頻道上，公開感謝台灣在311大地震期間的幫助，此外擔任外務大臣與防衛大臣期間，多次表達對於中國發展武力，試圖改變東亞局勢感到不滿。

河野洋平（左）堅決反對日本發放簽證給李登輝，甚至揚言「若發簽證就辭去外務大臣」，... — 河野洋平（左）堅決反對日本發放簽證給李登輝，甚至揚言「若發簽證就辭去外務大臣」，以此牽制支持李登輝訪日的森喜朗（右）一派。圖／美聯社

2018年，河野洋平以日本國際貿易促進會長的身分訪問中國，並與李克強會面。圖／... — 2018年，河野洋平以日本國際貿易促進會長的身分訪問中國，並與李克強會面。圖／路透社

河野太郎表明他與父親在歷史與政治上的看法並不相同，擔任外務大臣與防衛大臣期間，也... — 河野太郎表明他與父親在歷史與政治上的看法並不相同，擔任外務大臣與防衛大臣期間，也多次表達對於中國發展武力，試圖改變東亞局勢感到不滿。圖／河野太郎Twitter

就是如此的敢言，讓日本民眾覺得耳目一新，畢竟很難得看到發言這麼「不受控」的政治人物，而且在部分議題的立場上，還跟自民黨內的傳統資深大老打對台，像是河野太郎支持女性天皇的繼承、反對核電的「脫原發」等發言；甚至於2009年河野首度出馬參選自民黨總裁，在街頭演講時，意有所指地表示：

「把一顆腐爛的蘋果放回桶子裡，那麼桶子裡的蘋果就會全爛掉！」

河野講這個話意指包括森喜朗等黨內大老，以派閥重鎮之姿把持國會議員票，因此以這樣的話期望能夠獲得黨員票，由此也可看出河野對於黨內大老議員的不滿。想當然爾也惹毛了自民黨的大老們，在現場的前官房長官町村信孝，聽到這話也勃然大怒。

不過河野的派閥勢力推移，其實也相當微妙。起初河野太郎是無所屬、沒有特定的派閥，但他的父親河野洋平，後來在前首相宮澤喜一的宮澤派分裂之後，吸收了出走的麻生太郎、粕谷茂、相澤英之等黨內要人，集結成以河野洋平為中心的「大勇會」，並在引退政壇後由麻生太郎接手，也就是現在的自民黨第二大派閥、俗稱麻生派的志公會。儘管河野父子政治光譜並不親近，但仍有這個血緣關係，在麻生太郎的勸說邀請之下，河野太郎也就順勢加入了麻生派。

1996年在日本選制改革，將原本的中選區制改為小選區制，河野太郎毅然跳出來參選眾... — 1996年在日本選制改革，將原本的中選區制改為小選區制，河野太郎毅然跳出來參選眾議員，順利當選後開啟了他的從政之路。圖／河野太郎Twitter

圖為早年踏入政壇的河野太郎。在麻生太郎的勸說邀請之下，河野太郎最後也就順勢加入了... — 圖為早年踏入政壇的河野太郎。在麻生太郎的勸說邀請之下，河野太郎最後也就順勢加入了麻生派。圖／河野太郎Twitter

此外，2019年7月時任外務大臣的河野，為了徵用工事件認為韓方沒有信守承諾，還提出了要求日企必須賠償的提案，讓河野相當不爽，直接召來韓國駐日大使南官杓抗議，還稱韓方「相當無理」，這個舉動嚇壞了一堆永田町的官僚。也難怪這次河野出馬參選總裁，讓日本國內的各家電力公司都相當憂心，河野恐怕不是嘴上說說，可能真的會貫徹他的脫原發政策。

儘管河野這些動作屢屢讓黨內捏了一把冷汗，但對外形象反而塑造出了一種「不畏懼權力、且對個人堅持之事極力爭辯，有錯就公開道歉」，這種有別於過往傳統政客的人設，確實讓新生代日本人喜愛這位與眾不同的政治明星。此外，河野還是Twitter的愛用者，自己都講說「為了要消磨時間」，所以才會成為推特的重度使用者，不過由於他的留言互動真實有趣，也吸引不少日本民眾追蹤。

截至目前為止，追蹤河野太郎Twitter的人數高達237萬人，河野也善用他在網路上的優勢，不少政府的政策都會在網路上宣傳，像是停用印鑑與減少使用傳真機等，甚至於接任疫苗接種大臣時，天天都上網拜託大家趕快去打疫苗，直到9月14日止，日本接種完第二劑的民眾比例，已有51.5%，即將超越美國，不少專家認為河野能讓日本在4月時不到1%的比例，在半年後有這樣的成果，的確展現出他的指揮能力。

河野有別於過往傳統政客的人設，確實讓新生代日本人喜愛這位與眾不同的政治明星。圖為... — 河野有別於過往傳統政客的人設，確實讓新生代日本人喜愛這位與眾不同的政治明星。圖為2017年 Hello Kitty 擔任日本大阪2025年萬博會的大使，由河野太郎頒發任命書（另一位大使是皮卡丘）。圖／河野太郎Twitter

河野出馬參選總裁，讓日本國內的各家電力公司都相當憂心，河野恐怕不是嘴上說說，可能... — 河野出馬參選總裁，讓日本國內的各家電力公司都相當憂心，河野恐怕不是嘴上說說，可能真的會貫徹他的脫原發政策。圖／河野太郎Twitter

目前自民黨總裁的選舉進度，將會在9月17日公告，並在9月29日進行投票，各方有志者仍努力拉票，有趣的是菅義偉首相之所以最後放棄連任，就是因為菅內閣近期的支持率過低，黨內青壯派議員擔心在接下來的總選舉時，會面臨沒有超強的母雞帶小雞、導致地方選舉落選的危機感，最後形成回頭對黨內高層及內閣開砲的局面。

因此是否夠格成為那個帶動選情的母雞，才是自民黨能夠逆轉勝的關鍵。在這樣的前提下，高人氣的河野幾乎成了黨內青壯派議員的首選，而這也讓這次的總裁選舉中，難得出現派閥角色弱化的狀況。

不過由於自民黨內特殊的選舉方式，即便黨內外人氣超高，但最後卻落馬的所在多有，像是2012年的安倍與石破的對決，就堪稱是經典。當年石破茂挾著黨內外高人氣，原本有望問鼎總裁，但卻因為首輪未過半，最後在第二輪時議員票以108：89輸給了安倍晉三。

也因此在這次高市早苗獲得安倍以及細田派的支持之下後勢看漲，河野太郎能否掌握過半票數，由於各方勢力動作仍頻，雖大致形成三強鼎立的局面，還剩下大約兩週的時間，但局勢依然混沌，屆時黨籍參眾議員加上地方黨員投票整合共776票所選出的總裁，究竟獎落誰家，並帶領自民黨打贏預計在11月舉行的眾議院總選舉，結果仍在未定之天。

河野太郎的英語相當流利，還能開美式的玩笑，2020年1月，河野訪美期間，在華盛頓公開演說時曾說：

「我上次來是外務大臣，這一次變成防衛大臣，明年搞不好是內閣總理大臣了…」

語畢全場一片笑聲，但也許一語成讖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