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輸不起：伊斯坦堡市長選舉，憑什麼「取消重來」？

2019/05/08 陳琬喻

「土耳其的民主選舉，要變成一場玩笑嗎？」圖為5月6日，「選舉無效」確認當天，伊斯... — 「土耳其的民主選舉，要變成一場玩笑嗎？」圖為5月6日，「選舉無效」確認當天，伊斯坦堡市長「原當選人」伊瑪莫魯的支持者。圖／美聯社

...2019年伊斯坦堡市長選舉，已遭判定在野黨的『勝選無效』，目前確定將在6月23日重新投票...

土耳其執政黨正義與發展黨（AKP）在3月31號的土耳其地方選舉，未能拿下伊斯坦堡與安卡拉雙城，當時許多人都認為AKP失利的最大原因，是通貨膨脹與經濟不景氣所累積的民怨。

但由於伊斯坦堡選區最高票得票者——也就是來自在野黨共和人民黨（CHP）的伊瑪莫魯（Ekrem İmamoğlu）——得票數與AKP候選人葉德仁（Binali Yıldırım）只差約3萬票。這3萬票在總共約1,000萬張選票當中，顯得相當有爭議性，因此AKP立刻在選後提出選舉無效、要求重新計票，拒絕承認在伊斯坦堡市長角逐賽中失敗。

「當選的舉手。（設計對白）」圖為伊斯坦堡選區最高票得票者，來自在野黨共和人民黨（... — 「當選的舉手。（設計對白）」圖為伊斯坦堡選區最高票得票者，來自在野黨共和人民黨（CHP）的伊瑪莫魯（Ekrem İmamoğlu）。圖／美聯社

「大聲點我聽不見，我說你不算。（設計對白）」伊瑪莫魯與AKP候選人葉德仁，得票數... — 「大聲點我聽不見，我說你不算。（設計對白）」伊瑪莫魯與AKP候選人葉德仁，得票數只差約3萬票。AKP立刻在選後提出選舉無效、要求重新計票，拒絕承認在伊斯坦堡市長角逐賽中失敗。圖／路透社

收到AKP異議申請的土耳其最高選舉委員會（YSK），立刻重新檢驗爭議的「無效票」；但隨後又在AKP的堅持下，擴大審閱包含馬爾泰佩（Maltepe）在內4個選區裡的「所有選票」，此外有33個選區則維持只審閱無效票的決議。

最終，重新計票的工作在4月中結束，雙方差距從原本的3萬票縮減為1萬3,000多票——但在民主選舉的制度下，即使只多贏1票，也是正當當選——因此重新計票的結果出爐後，YSK也頒布「市長證書」給伊瑪莫魯。在支持者的簇擁下，伊瑪莫魯接過證書，正式成為伊斯坦堡市市長。

即使大勢底定，AKP卻依然盡全力阻撓伊瑪莫魯的市長夢。AKP黨員向YSK提出多項調查資料，包含無效選票、褫奪公權者的選票、已逝者的幽靈選票等等不合乎選舉法的證據，更表示全伊斯坦堡的投票所總共有約6萬2,000名選務人員，其中有1萬9,000名選務人員並不是政府公派的公務員，而是來自民間的選務人員，甚至有一些選務人員疑似有恐怖組織「葛蘭運動」（FETÖ）的背景。

重新計票後，雙方差距從原本的3萬票縮減為1萬3,000多票，但在民主選舉的制度下... — 重新計票後，雙方差距從原本的3萬票縮減為1萬3,000多票，但在民主選舉的制度下，即使只多贏1票，也是正當當選。圖為驗票過程。圖／美聯社

AKP卻依然盡全力阻撓伊瑪莫魯的市長夢，並將矛頭指向投票所內來自民間的選務人員。... — AKP卻依然盡全力阻撓伊瑪莫魯的市長夢，並將矛頭指向投票所內來自民間的選務人員。圖／美聯社

然而土耳其長年以來，都開放讓一般民眾擔任選務人員，以支援龐大的選務工作，這次卻成為AKP不服輸的藉口。AKP緊咬「非公派選務人員人數太多」的理由，要求YSK重新審理選舉結果。

基於這些不合乎法律的種種原因，AKP向YSK提出選舉結果無效的請求。YSK也依法受理，並在5月6號土耳其齋戒月的第一天晚餐時間，公布審理決定：宣布以7票贊成、4票反對的比數，通過「取消伊斯坦堡市長選舉結果」，選舉將在6月23日重新舉行，並收回伊瑪莫魯的市長證書。

YSK的決議消息一出震驚全土耳其，包含AKP在內的土耳其政黨都宣布，將召開黨內會議來研討下一步的方向。在最初YSK公布重新選舉的消息時，也有傳出CHP將杯葛、不參加選舉的消息；但隔天CHP立即發表聲明，表示會參加第二次的選舉，並且對選舉結果依然相當有信心。CHP黨主席基里達歐魯（Kemal Kılıçdaroğlu）強調：伊瑪莫魯已經不是CHP所推出的候選人，而是伊斯坦堡市民的候選人，胸有成竹地認為能夠再度拿下「第二次選戰」的勝利。

CHP強調：伊瑪莫魯（圖）已經不是CHP所推出的候選人，而是伊斯坦堡市民的候選人... — CHP強調：伊瑪莫魯（圖）已經不是CHP所推出的候選人，而是伊斯坦堡市民的候選人，胸有成竹地認為能夠再度拿下「第二次選戰」的勝利。圖／法新社

YSK的大轉彎引起民間不小的反彈，批評AKP打壓、干涉YSK決定的反對聲浪四起，YSK主席古文（Sadi Güven）也在這次「伊斯坦堡市長難產」事件中成為首要箭靶。

古文於2013年時開始擔任YSK主席，當時的人民對於擁有多年法官經驗的古文相當讚賞，古文沈默寡言的形像更給予人民一種「法律人的沈穩感」，認為古文可以超脫黨派、保護選舉民主制度。

但在2017年土耳其修憲公投過關後，土耳其總統厄多安成功將政治體制從內閣制改為總統制，擴大總統實權後，針對古文的批評也就隨之而來。這次YSK做出取消伊斯坦堡選舉結果的決定後，對於古文的批評更是來到新高峰——即使古文在YSK會議的最後表決中，是針對選舉無效投下反對票，但依然有許多民眾質疑YSK的中立性。

但無論如何，YSK的決議在法律上擁有最高效力，第二次選舉勢在必行。

YSK的大轉彎引起民間不小的反彈，批評AKP打壓、干涉YSK決定的反對聲浪四起，... — YSK的大轉彎引起民間不小的反彈，批評AKP打壓、干涉YSK決定的反對聲浪四起，YSK主席古文（Sadi Güven）也在這次「伊斯坦堡市長難產」事件中成為首要箭靶。圖為YSK總部的資料照片。圖／美聯社

不少土耳其名人也在6號晚間開始在推特上發起「#herşeyçokgüzelolacak」（#一切都會很好的）運動，聲援伊瑪莫魯。他們批評YSK的決定「傷害了土耳其的法制與民主」；同時強調，不論舉行多少次選舉，人民還是一樣到投票所，為對的候選人投下神聖的一票，「人民的選舉不會改變。」

除此之外，CHP伊斯坦堡議員塔納（Mahmut Tanal）更在推特上諷刺YSK，抨擊他們是「以吃掉人民的權益，來當作齋戒月第一天的開齋晚餐」。在商界方面，土耳其工商協會（TÜSİAD）則表示，對於伊斯坦堡重新舉行選舉一事表達擔憂。

的確，不穩定的政治環境會嚴重影響當地的商業與經濟狀況。在6日晚間YSK宣布重新舉行選舉後，土耳其新里拉（YTL）就立刻下跌3％，7日早上開盤後一度貶至1美金兑6.18里拉，去年里拉重貶的惡夢似乎又再度出現在土耳其人民眼前。

「#herşeyçokgüzelolacak，一切都會很好的。」YSK的決定被批... — 「#herşeyçokgüzelolacak，一切都會很好的。」YSK的決定被批為「傷害了土耳其的法制與民主」。圖／法新社

雖然重新選舉的消息引起各界強烈討論，但不論是伊瑪莫魯或是葉德仁，都對YSK的決定表示尊重，也都相當有信心能夠在「展現民主價值」的第二次選戰中，得到伊斯坦堡市民的支持，順利當選伊斯坦堡市市長。

然而，在「伊斯坦堡市長難產」歹戲中，可以看出AKP傾全力想扭轉選舉結果的企圖，究竟伊斯坦堡對AKP有什麼樣的吸引力？或是AKP有什麼不能放棄的原因？

首先，伊斯坦堡是土耳其人口最多的城市，可以從伊斯坦堡市民的政治傾向推測出下一屆總統選舉人民的意向。拿下伊斯坦堡與否，對於AKP除了有實質意義外，在經濟議題備受質疑的當下，更是具有精神層面的意義。如果AKP無法順利拿下伊斯坦堡，則會讓原本支持AKP的民眾動搖，進而可能在未來失去更多選票。

再者，AKP治理伊斯坦堡長達25年，掌握大部分伊斯坦堡的商業資源，失去伊斯坦堡就等同於「失去一家大型公司」，對於AKP來說是相當大的損失。

在AKP領導下，許多大型的工程建設案在伊斯坦堡如火如荼地進行中，為了推展工程進度，政府也積極徵收土地、推展都市更新與都市再造等活動，多年以來AKP與當地企業的裙帶關係，很有可能因為政黨輪替就此中斷，這也是AKP極力想避免的狀況。

對於土耳其人民來說，這齣伊堡市長鬧劇歹戲拖棚，第二次選舉不但無法體現「民主價值」，反而是勞民傷財的行為。不穩定的政治環境，將會是造成土耳其里拉貶值以及通貨膨脹居高不下的最大主因。有悲觀者認為，即使CHP在第二次選舉中依然打敗AKP，伊瑪莫魯成為名正言順的伊斯坦堡市長，也有可能因為受到中央經費上的打壓，而在上任後馬上面臨伊斯坦堡財政赤字的問題。

整體來說，重新選舉並不符合伊斯坦堡人民的利益；但也有樂觀者表示，YSK的決議如果是一項傷害民主的決議，那麼選民們更應該實際地用選票、用民主的方式，體現「民主價值」，讓土耳其的民主制度，成為支撐社會穩定的力量，唯有社會穩定後才能改善人民的生活品質和發展經濟。這也是土耳其不分黨派的所有選民，都積極表示會在6月23日前往投票所，投下神聖一票的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