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飄揚的草帽海賊旗：印尼抗爭全國蔓延，軍警鎮壓能解決政治不滿？

2025/09/02 轉角24小時

持續飄揚的草帽海賊旗：印尼抗爭全國蔓延，軍警鎮壓能解決政治不滿？

印尼雅加達從8月25日開始，出現大規模反抗政府的街頭示威行動，大批民眾抗議國會議員擁有豐厚薪資與住房津貼，忽視印尼低迷的經濟與高失業率。面對民眾的示威，印尼政府採取高壓對抗的姿態，結果卻在8月29日晚間，因為一名外送員不幸被警方的裝甲車衝撞致死，點燃了民眾的怒火，示威抗議隨即升級成更嚴重的衝突與暴動。時至9月2日，印尼示威蔓延至各大城市，許多政府議會大樓遭抗議者縱火破壞，目前已知造成至少6人死亡、上百人受傷。

在抗爭現場，仍可以見到民眾高舉日本漫畫《航海王》（ONE PIECE）的草帽海賊旗，這是從7月底開始的「海賊旗運動」，原先就是表達對印尼政府累積的不滿、以及針對總統普拉伯沃（Prabowo Subianto）的愛國言論而來，象徵「追求自由、對抗不公與壓迫」的精神。現在草帽海賊旗延續到了8月底的抗爭，也成為總統普拉伯沃自2024年上任以來，所面臨的最大政治挑戰。

▌從「草帽海賊旗運動」開始的憤怒

在今年2025年7月底開始，印尼社會就陸續出現懸掛「草帽海賊旗」的現象。起因是總統普拉伯沃於7月底發表的談話，呼籲民眾在8月17日印尼獨立日前夕懸掛紅白國旗，以紀念為獨立流的鮮血與印尼人民的純潔。然而，此番言論正值民眾對政府不滿累積已久之際，有許多印尼人認為，儘管國家已獨立80年，但日常生活中並未體會到「真正的自由」，尤其近期政府削減預算、軍方勢力增強，社會的不滿情緒就此爆發。

於是開始有民眾以日本漫畫《航海王》中的主角草帽海賊團的旗幟為象徵，表達對印尼政府的不滿，以及對抗強權、追求自由的精神。（詳情參考：〈ONE PIECE！印尼《航海王》旗幟運動：用草帽海賊反抗普拉伯沃政府〉）

印尼政府並沒有針對海賊旗運動採取任何封禁措施，在8月17日印尼獨立日之後，旗幟運動也沒有進一步擴大。但民眾的不滿和質疑，沒有獲得政府的正面回應，加上印尼政府決定提高國會議員的津貼，這才導致了抗議情緒的升高。根據印尼當地媒體的報導，印尼國會議員從2024年9月開始可以得到可觀的住房津貼（每月5,000萬印尼盾，約等於新台幣9萬3,000元），對於絕大多數的印尼民眾來說，是難以企及的額外收入，造成嚴重的相對剝削感。

與此同時，印尼民眾正受苦於生活成本不斷攀高的煩惱，普遍缺乏經濟安全感。澳洲國立大學印尼研究所主任伊芙．華伯頓（Dr. Eve Warburton）向《BBC》表示，在印尼政府採取緊縮措施之際，印尼本已富裕的政治階層收入卻增長，讓民眾感到極度憤怒，並走上街頭表達不滿。

抗議發生起初，總統普拉伯沃為情勢所逼，同意廢除多項議員福利，也暫停他們的海外公務行程、承諾降低住房津貼等，作為平息反政府情緒的方式。然而這樣的承諾難以平息眾怒，學生團體及社運人士批評政府誠意不足，解決方案無法解決根深蒂固的政府貪腐現況，因此抗議示威持續發生。

▌外送員之死，抗爭全面曼延

抗議規模日漸擴大，雅加達警方佈署上千名警力、出動催淚瓦斯等手段試圖將群眾給驅散。而總統普拉伯沃也採取了高壓對抗的姿態，下令軍隊與警方採取嚴厲行動，更警告：全國示威集會中部份行徑已構成「叛國」及「恐怖主義」，警方將毫不猶豫採取強硬執法行動抵擋「暴徒」。

在雙方壓力不斷升級之下，一起外送員之死讓抗爭全面曼延。

8月28日晚間，因雅加達抗議人潮混亂，一名21歲Gojek外送員阿梵（Affan Kurniawan）手機不慎掉在路上，正當他彎腰試圖撿起手機時，一輛警用裝甲車直接高速撞上、輾過正在撿手機的阿梵，導致當場死亡。當下裝甲車立刻被憤怒的民眾包圍攻擊。目擊者表示，當時裝甲車沒有試圖停下來，更像是直接加速衝撞人群。印尼機車駕駛協會事後也指出，死者並沒有參與抗議行動，當下是在工作途中，未料竟被警車衝撞喪命。

阿梵之死讓民眾情緒升高，大量機車騎士與群眾聚集警察總部前示威抗議，引發嚴重警民衝突，導致至少6人死亡、多人受傷、600多人遭逮捕。抗議蔓延至全國——萬隆、日惹、棉蘭、峇里島、梭羅、三寶壟等，抗議規模人潮擴大；東部城市馬薩卡議會大樓遭縱火損壞、泗水警察總部也被縱火和搶劫。

阿梵的葬禮於8月29日舉行，當天無人機拍攝到，有數千名民眾、司機、Gojek和Grab等機車騎士等，徒步或騎乘機車陪伴阿梵棺木前往埋葬地點，機車騎士們也身穿Gojek綠色制服，希望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在葬禮舉行期間，也有許多抗議者聚集警察總部外，要求為他的死亡給出交代，否則難以平息眾怒。

隨著憤怒的蔓延，印尼各地發生了嚴重的衝突與破壞。多個城市的議會大樓被縱火，例如中蘇拉威西島南部的馬卡薩（Makassar），造成至少3至4人死亡。另有一人在馬卡薩被抗議者誤認為情報人員而圍毆致死。日惹（Yogyakarta）也有一名21歲大學生雷扎．森迪．普拉塔瑪（Rheza Sendy Pratama）在衝突中身亡，部分維權團體認為他是被當局毆打致死。梭羅（Solo）一名60歲三輪車夫在抗議中吸入催淚瓦斯後因急性哮喘於8月31日死亡。

抗爭者們也洗劫了財政部長穆利亞尼（Sri Mulyani Indrawati）的住所，以及多名國會議員的家，並焚燒公車、地鐵等基礎設施。雅加達省長普拉莫諾．阿農（Pramono Anung）表示，暴動造成的損失高達550億印尼盾（約新台幣1億）。

▌鎮壓解決一切？根本問題沒有改善，抗爭仍有可能持續發生

總統普拉伯沃在阿梵死後第二天發表電視演說，這是暴動之後首次公開回應。普拉伯沃表示對阿梵的死表達悼念和慰問，並且承諾將讓阿梵的家人獲得足夠的經濟支援，也譴責警方的行為「過於極端」。雅加達警察總長、前雅加達省長，還有幾位政治人物也有出息，警察總長也再次為這個事件公開道歉。

然而官方的致歉沒有讓民眾買單。外送員阿梵死亡後，警方仍採取高強度鎮壓，普拉伯沃下令軍方和警方對暴徒、搶劫者和縱火犯採取「更強硬的行動」。另一方面，印尼TikTok考量「抗議暴力事件不斷增多」，決定暫停TikTok直播功能，以限制「煽動性內容」傳播。但這一點也同時被部分民眾質疑，可能造成訊息封鎖、無法記錄現場的狀況。尤其事前印尼通訊與數位事務部才在8月26日對外表示，將會傳喚Meta和TikTok的印尼代表來會面，理由是平台上有「涉嫌誹謗和仇恨內容」，種種跡象都讓民眾懷疑政府試圖進行言論管控。

在警方的鎮壓行動中，媒體記者也成為攻擊目標。無國界記者組織（RSF）強烈譴責，已知至少有16名印尼記者在新聞採訪時遭到襲擊或恐嚇，其中至少5起事件是執法人員直接向記者攻擊、或是阻礙記者工作。這些案例包括安塔拉通訊社（ANTARA）的攝影記者在國會外被警方襲擊；《峇里島頭條》（Bali Topik）記者在TikTok直播時被捕，而且在出示記者證的狀態下，仍遭到警察勒頸、毆打並短暫拘留。

印尼首都雅加達9月1日開始，已可見到軍警強化街頭巡邏，連日來的衝突也使得許多居民避免外出、商家提早關店。隨著軍警控管的壓力增強，一些抗爭團體取消了在雅加達的行動，然而儘管短期內抗議活動的強度和頻率有可能降低，但沒有解決的根本問題，仍有可能再次爆發成大規模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