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綻放在倫敦：英國花見與植物學家「櫻格拉姆」的日本移植故事

2025/03/25 轉角24小時

【2025. 3. 25 英國】

櫻花綻放在倫敦：英國花見與植物學家「櫻格拉姆」的日本移植故事

3月下旬，北半球櫻花燦爛——不只是最有名的日本，英國倫敦、美國華盛頓特區、法國巴黎等等大城市，同樣開滿了粉紅色或是白色的櫻花，遊人在落英繽紛下盡享花見之樂。百花齊放，代表寒冬即將過去，夏天的腳步靠近，而櫻花就在短暫的間隔中，盡情綻放，將整個城市妝點。而在英國，能夠欣賞的櫻花品種又比日本更加豐富，故事要從20世紀一名熱愛櫻花與日本文化的植物學家，開始說起。

英國各地都有櫻花，因為氣溫關係，從南到北依序綻放——英格蘭南部和威爾士，是每年最早迎接大片櫻花的地區，倫敦也在其中，每年在大約在3月20日前後櫻花便盛開，其後英格蘭中部（伯明罕等地）的櫻花大約會在3月底登場，再到英格蘭北部（曼徹斯特、利物浦等城市）、蘇格蘭和北愛爾蘭地區的櫻花則會在4月初綻放。

櫻花之美自不必多言，而櫻花的珍貴在於花期短暫，從開花到飄落大約14天，而當櫻花樹開滿、能夠維持滿眼綻放的櫻花海的時間，大約只有短暫3天——不過，英國的櫻花與日本的略有不同，由於英國的櫻花種類繁多而日本城市裡的櫻花九成都是同一品種的染井吉野櫻，當櫻花開滿，日本呈現的是一片壯觀，而英國的櫻花瓣色彩花形各異；也因不同品種櫻花開花的時間稍有差異，在英國同一個城市能夠欣賞櫻花的時間也有約一個多月。只不過，英國多雨，櫻花容易被雨淋落，櫻花瓣隨風揚起的櫻吹雪美景更加難得。

倫敦海德公園阿爾伯特紀念碑（Albert Memorial）附近的一棵櫻花樹盛開。圖／路透社

櫻花在英國的歷史，要回溯到20世紀初，當時植物學家櫻格拉姆（Collingwood ‘Cherry’ Ingram）將大量日本櫻花帶回到了英國；他是為英國櫻花、日本櫻花都貢獻良多的櫻花專家，後世在描述他時，便將「櫻」（Cherry）加進了他的名字。櫻格拉姆在1902年首次造訪日本，結婚後在1907年蜜月旅行又去了一次，旅行的經驗激起了他對日本文化和櫻花的興趣。

「燦爛於一瞬，隨即凋零」的櫻花，是日本文化的重要象徵，千年以來在日本都受到高度重視，不過當時的日本正在工業化、現代化的快速進程，自然環境被改變使得日本櫻花品種多樣性出現下降，又加上日本政府在軍方勢力控制下，更加強調櫻花在最美時刻凋零的特徵，將之與效忠天皇、欣然戰死聯結，原本與詩歌、藝術同在的櫻花被加上了戰爭的意義，令櫻格拉姆憂心不已。

還有，當時的日本大力推崇單一品種的染井吉野櫻，在這樣的情況下日本櫻花面臨喪失多樣性的危機，櫻格拉姆為此難過而決定盡自己的一份力，將50多種瀕臨滅絕的櫻花品種帶回英國悉心保存。熱愛植物的櫻格拉姆，在他位於肯特郡（Kent）貝尼登（Benenden）的家園，有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大量植物，很快地，他也積累了相當完整全面的櫻花品種在自己的花園裡。

櫻格拉姆不僅栽種，他也開發新的嫁接技術、扶植原本已經衰弱的品種，然後再將這些品種重新引回日本。到1926年，櫻格拉姆已經是日本櫻花的權威，他受邀至日本的櫻花協會發表演說，當時他亦對日本櫻花除染井吉野櫻之外的品種都在消亡提出警告。品種單一，便代表一旦出現病蟲害，櫻花就有從此在日本消失的風險。（延伸閱讀：〈危機「櫻前線」：染病凋零？日本櫻花的消亡苦惱〉）

而在該次訪問中，日方的櫻花種植專家船津靜向他展示一幅白櫻的繪畫，畫作大約是120年前由船津靜的曾祖父所繪，當時畫中的櫻花品種已經在日本絕跡26年之久，但櫻格拉姆卻發現，眼前的櫻花他曾親眼看過，不是在日本，而是在他的國家英國，在薩塞克斯郡（Sussex）的溫徹西（Winchelsea）一座花園裡。

這個消息令船津靜震驚，日方人員已經尋找這種櫻花許多年卻無果，萬萬想不到尋尋覓覓的櫻花竟出現在遙遠的英國。而櫻格拉姆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返回母國，將這種白色櫻花的接穗嘗試送往日本，卻因接穗不堪漫長的海上旅途而失敗，後來他在1932年將剪下來的頂端花枝插盡馬鈴薯裡，確保枝條的水分供給，然後透過火車橫越西伯利亞，再把接穗寄到日本。最終，櫻格拉姆寄去的接穗在日本成功嫁接，滅絕的櫻花重現故土。

這種櫻花，被重新命名為太白櫻，特徵是又大又白的花朵襯著淡金色的葉子。當初太白櫻之所以來到英國，據說是在20世紀初，被當作禮物送給英國的一位園藝家，於是種在了這位園藝家的花園裡。

除了櫻格拉姆引進、培育的多樣品種之外，1993年時北海道櫻花育種家淺利政俊收到位於倫敦郊外的溫莎大公園（Windsor Great Park）委託，希望透過他購買櫻花，而他則向英國提出希望將櫻花捐贈，以此向二戰喪生者及其家屬致上哀悼與歉意——淺利政俊的故鄉是北海道函館市，老家附近有戰俘營，在二戰後期數百名從馬來西亞和新加坡被俘虜的同盟國軍人被送到日本各地的礦山、造船廠等地強迫勞動，淺利家附近的戰俘營也是其中一個囚禁戰俘的地點。

櫻花與戰爭之間的故事，同樣在美國華盛頓特區（DC）上演，DC特區的櫻花一開始是由學者引進栽種，後來日本駐美大使館向美國國務院承諾送贈2,000株櫻花給美國，可惜當時櫻花送達DC後卻在農業部檢驗中發現被昆蟲汙染而遭焚毀。後來日本才又在1910年3月贈送了3,020株櫻花，當中包括染井吉野櫻、關山櫻、一葉櫻等12種品種。1912年時日本駐美大使珍田捨巳子爵之妻珍田伊波也捐贈了2株櫻花（這2株櫻花現在仍然存在）。

DC原本從1935年開始舉辦櫻花節，但在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襲珍珠港之後，有4株櫻花被砍伐作為報復；二戰期間，DC的這些櫻花被稱為「東洋的櫻花」，由於日本是發動侵略的軸心國之一，櫻花節隨之停止。戰後的1954年，為紀念《神奈川條約》簽訂100週年，日本向DC捐贈歷史100年的燈籠，點燈成為櫻花節重開的契機。

如今，日本的櫻花在全球持續享有盛名，今年2025年的3月24日，日本氣象廳宣布東京櫻花季正式開始，確認標準是位於東京都心的靖國神社染井吉野櫻標本數綻放了5朵以上。可以想見，隨著櫻花綻開與天氣變暖，大量的遊客將湧入東京，以及更多日本城市觀賞漫山遍野的櫻花（南邊的九州地方，櫻花已經先行綻放）。

而日本之外，北半球諸多大城市也開滿了櫻花，英國的旅遊資訊已經詳列在倫敦最佳的幾處賞櫻地點，包括聖保羅教堂、格林威治公園、攝政公園、聖詹姆斯公園、邱園、肯辛頓花園、京都花園、亞麗山德拉宮等地，除了居住倫敦地區的約3萬2,000名日裔外，無數的遊人、觀光客，當然還有其他倫敦居民，都將一起享受粉紅、玫紅、純白妝點處處的倫敦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