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以恐怖奪取天下！」《漂流教室》楳圖一雄逝世，恐怖與怪奇的頑童漫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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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以恐怖奪取天下！」《漂流教室》楳圖一雄逝世，恐怖與怪奇的頑童漫畫家

文／林齊晧

「我想描繪的是人性的根源。...我要以恐怖之物奪取天下！」日本恐怖怪誕漫畫家——楳圖一雄——今天已證實於10月28日胃癌病逝，享壽88歲。楳圖一雄以《漂流教室》、《14歲》、《蛇少女》等多部恐怖驚悚漫畫而聞名，同時又有怪奇搞笑的《小誠》為代表作，被譽「日本恐怖漫畫之神」，也得過國際獎項的肯定。楳圖一雄在1995年因病封筆，但仍持續活躍於演藝圈，一身紅白相間條紋上衣、捲毛髮型、奇怪的搞笑手勢與誇張表情，成為日本大眾印象深刻的頑童漫畫家。

楳圖一雄是1936年於和歌山縣高野町出生，成長於鄰近的奈良縣五條市。父親楳圖公雄是小學老師，實際上楳圖一族的父輩們幾乎都是教師，在一雄出生之後，他的祖父在不知道何種原因之下，說出「楳圖一雄將來會成為外交官，或是落語家吧。」外交官可能是來自父輩們的期許，但為何又有落語家？這連長大成人後的楳圖一雄也說不出所以然。在2022年已高齡86歲時接受《朝日新聞》的口述回憶裡，這些童年往事的「不解之謎」，反而成為最奇妙的初心。

和許多曾經在二戰時期成長的漫畫家一樣，許多人踏上漫畫之路，幾乎都受到手塚治虫的影響，楳圖一雄也不例外。而在他的記憶裡，那個真正令他繪畫啟蒙的，應該是母親市惠。

母親市惠回憶，楳圖一雄在7個月大的時候，不知為何「看起來好像很想畫畫」，於是便試著拿紙和筆給小一雄抓握，還真的就在媽媽的引導下塗畫了起來。早慧的一雄展現出強烈的繪畫欲，孩提時代不斷要求媽媽教導畫各種圖形，讓其實沒那麼會畫畫的市惠頭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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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漫畫創作的原點，來自於楳圖一雄的成長環境。1939年楳圖家搬到附近的奈良縣山區的曾爾村生活，一雄在此地度過3歲到6歲的時光，儘管年紀尚小，卻留給他極深刻的印象。

「照顧小孩說的故事，都是一些當地的怪談...」楳圖一雄回憶，父親時常跟他說一些地方村落流傳的詭異怪談，其中讓他最感到恐怖又好奇的是「龜池的蛇女」——有名村夫娶了名喚「阿龜」的美麗妻子，兩人生下孩子後，阿龜卻獨自回到山中老家。村夫發現阿龜泥濘的腳印，遂循著腳印來到深山處的池邊，找到妻子阿龜。村夫被告誡不可再來到水池，但因為孩子還要哺乳，村夫才又抱著哭泣的嬰兒來到水池，但阿龜卻變成一條大蛇，張口咬向村夫。

這個蛇女故事是奈良當地有名的民間故事（常稱為「お亀池伝説」、「お亀池のへび女」），有不同細節的版本流傳，現今已成為觀光景點之一的曾爾村，還有這個故事的相關景點探訪。楳圖一雄後來的創作裡，就有這一類以母親、蛇女為原型的恐怖漫畫。

地域和日本民間故事，楳圖一雄認為是造就他漫畫的重要養分。他還對《朝日新聞》說：「順帶一提，曾爾村旁邊就是三重縣名張町，江戶川亂步就是在那邊出生的。這一帶有各種詭異的傳說，也難怪寫出那種故事的亂步和我會跑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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楳圖一雄開始萌生「想成為漫畫家」的念頭，是受到了手塚治虫的影響。戰後的1947年，當時小學五年級的楳圖一雄，看到了時年19歲的手塚所畫的《新寶島》，便開始模仿手塚的畫風來創作。但是到了中學時代，楳圖一雄不想繼續複製手塚的風格，有意識地要摸索出自己的漫畫道路——高中3年級時正式出道，以「山路一雄」的筆名發表改編自格林童話的作品《森林兄妹》（森の兄妹）。

高中畢業後楳圖一雄沒有繼續讀大學，而是畫漫畫。正逢日本「貸本漫畫」出租書店的風潮，楳圖一雄逐漸闖出名堂；到1963年楳圖一雄26歲時，決定「上京」挑戰，從奈良前往東京發展。1960年代，除了早已風靡的手塚治虫、還已經開始投入動畫製作，那時候恐怖類型的漫畫也成為讀者矚目焦點，楳圖一雄在1966年推出《蛇少女》等多部恐怖作品，受到讀者與市場的喜愛。找到屬於自己的漫畫創作道路，楳圖一雄還暗自期許：

上京後的幾年之間，楳圖一雄誕生出各種異色、詭譎與怪誕的漫畫。就連接手在少年漫畫雜誌上畫《超人力霸王》（ウルトラマン）這樣兒童向特攝片的漫畫版，都透露出一股怪異恐怖的風格。時至60年代末，已經走紅的楳圖一雄進入忙碌的高峰期，其生涯代表作之一的《漂流教室》則是在1972年問世。

《漂流教室》描述在突發的大地震後，整間學校漂流到另一個異次元時空，周遭環境只有一片荒土沙漠的末日景象。老師們在瘋狂中相繼殘殺而死，剩下一群小學生自力求生，甚至組成了國家。然而孩子們也發現，這個漂流教室所抵達的異次元，其實就是人類毀滅後的未來地球。在極端的環境之下，一群少年少女們歷經恐怖、人性的扭曲、生存的焦慮，想盡辦法回到原本的世界，向世人傳達人類將自我毀滅的末日預言。

《漂流教室》成為日本漫畫的震撼之作，1974年連載結束後，隔年1975年《漂流教室》就拿到日本小學館漫畫獎的大獎。這部作品成為楳圖一雄的代表作之一，也對於往後日本恐怖漫畫的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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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楳圖一雄不只擅長恐怖作品，在《漂流教室》之後推出的《小誠》（まことちゃん）是搞笑怪誕漫畫，而本作主角小誠的怪異手勢「グワシ」（guwashi）：將中指和小指向內彎曲，常人根本做不出來的怪手，比出時還要喊出「グワシ」，結果變成了日本社會大眾的流行語。而楳圖一雄也拿這個手勢當作自己的標記，但凡公開露面的場合，就有這個手——其實他本人自己也根本比不出來，所以都會用特製手板當道具。

有趣的是，相比於許多漫畫家，楳圖一雄不僅對於鏡頭毫不陌生、也熱衷於各類跨領域的活動。像是劇團演出、音樂製作（本人會唱歌、也會作詞作曲），參加各種電視劇與電影演出，綜藝節目和電視廣告也有楳圖一雄的身影。甚至到2014年78歲時，還自編自導了電影《Mother》，是改編自己與母親回憶的自傳電影，但加入了恐怖怪奇的想像。

活躍的楳圖一雄，還陸續有漫畫作品如1974的《洗禮》、1982《我是真悟》（わたしは真悟 ）、1986《神的左手惡魔的右手》等等，而1990年再推出《漂流教室》的續篇漫畫《14歲》，但本作在1995年完結之後，楳圖一雄因為罹患腱鞘炎的關係，宣告休筆。

暫停創作的楳圖一雄當時59歲，雖然作為漫畫家的身分告一段落，但精力充沛的楳圖一雄反而更常出現在大眾媒體上，獲得相當高的人氣。對比其作品的恐怖風格與擅於描繪人性醜陋，楳圖一雄本人帶給大眾的印象，卻常是搞怪趣味的頑童氣質。身穿紅白色相間的條紋上衣、一頭捲毛髮型、手掌張開的奇妙手勢和誇張表情——這是老頑童漫畫家楳圖一雄，最令日本人印象深刻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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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國際知名的法國安古蘭國際漫畫節，頒發了「遺產獎」（LA SELECTION patrimoine）給楳圖一雄。因為這個國際級的肯定，楳圖一雄心中的創作之火再次被點燃，在此契機之下，原本已經封筆的楳圖一雄，決心挑戰「同時有繪畫與漫畫兩種性質」的創作，接連畫出101件作品。

這個消息後來在2021年正式宣告，這是在1995年《14歲》完結封筆之後，睽違26年楳圖一雄再次提筆創作。這也催生了後來2022年的特展：「楳圖一雄大美術展」，從東京開展之後全國巡迴，到今年2024年10月，還於石川縣的金沢21世紀美術館開展。

推出這個「大美術展」時，楳圖一雄已經高齡86歲，拿出的101件作品，就如同當年他的《漂流教室》那樣讓世人震驚、也挑戰了自己身為漫畫家的極限。去年2023年，87歲的楳圖一雄終於得到了日本漫畫界的榮譽之一「手塚治虫文化獎」，這是由朝日新聞社主辦、紀念漫畫之神手塚治虫的獎項，表彰對日本漫畫文化有貢獻的創作者。

在頒獎典禮上，楳圖一雄還是一如往常的頑童本色，得獎致詞時作勢要喝酒乾杯，還對著空中說：「手塚老師，請一起來吧！」語畢，楳圖一雄領著現場的與會者「空氣乾杯」。

手塚治虫有日本漫畫之神的美名，但是在1989年60歲突然病逝，未能見證日本漫畫後來的新時代。比手塚年紀小8歲、也是看手塚漫畫長大的楳圖一雄，曾以「脫離手塚」為創作期許，走出一條自己的恐怖漫畫之路。

創作《哆啦A夢》的二人組漫畫家藤子不二雄（藤子·F·不二雄、藤子不二雄Ⓐ），曾經去手塚治虫家作客的時候，手塚突然拿出楳圖一雄的作品給兩人看。手塚治虫的創作能量異於常人地豐沛、而且對其他漫畫家常常抱有高度的競爭意識，但手塚拿著楳圖一雄的漫畫，對藤子不二雄說：「天才出現了！」

手塚當時拿著什麼樣的畫？如何看待楳圖一雄的作品？細節不得而知。這段往事，是後來由藤子·F·不二雄本人親自告訴楳圖一雄，讓他嚇了一跳。

多年以後，楳圖一雄如願以「恐怖之物」奪取天下，更在長年的封筆之後，以101幅畫作挑戰「漫畫作為一種藝術」的境地。世人稱手塚治虫為漫畫之神，而另一位後輩楳圖一雄，則是得到另一個稱號——日本恐怖漫畫之神（ホラー漫画の神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