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習人幫」：習近平獨霸與胡錦濤的「紅朝危機預言」

2022/10/24 轉角24小時

【2022. 10. 24 中國】

北京「習人幫」：習近平獨霸與胡錦濤的「紅朝危機預言」

「團派被清零、習家軍大勝，中共政治核心正式成為『習人幫』。」中國在23日的一中全會落幕，新一屆的7名政治局常委名單確定，習近平本人毫無懸念，「破例」三連任總書記，展開下一個5年任期。打破中共集體領導常規的習近平，此回人事安排清一色為習家軍人馬，國際一致解讀為習近平獨霸時代的開啟。與此同時，前主席胡錦濤的「離席」風波仍是未解之謎，11年前胡錦濤曾提出「紅朝危機」的政治接班警言，如今在二十大後團派的全滅，更顯得歷史的弔詭。

中共二十大在22日於北京落幕，緊接著23日召開「一中全會」（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重頭戲是選出新任的政治局常委，也就是中國最核心的政治領導團隊。常委名單屬於中共內部的權力運作結果，在密不透風的內部角力中，外界常常只能依靠各路內線消息來「猜測」，或是經由政治動態分析來推敲最終名單。

一中全會在23日宣告結果，習近平毫無意外、但實際上破例地留任（常委排名第一），將繼續以總書記的身分領導下一個5年任期。其他的6人名單，依照排位順序分別為：李強、趙樂際、王滬寧、蔡奇、丁薛祥、李希。

名單中除了習近平之外，有其他2位：趙樂際、王滬寧是舊人留任，本身也是習家軍的老面孔。其他4人：李強、蔡奇、丁薛祥、李希，則都是新入常的名單。

在政治局常委名單裡，除了習近平，分別的人選包括（上二，左至右）：王滬寧、蔡奇、趙... — 在政治局常委名單裡，除了習近平，分別的人選包括（上二，左至右）：王滬寧、蔡奇、趙樂際，（下二）李希、李強和丁薛祥。圖／法新社

值得留意的是排名第二的李強，順位超過趙樂際和王滬寧，是外界預料之外的人選結果。現年63歲的李強，地緣關係上曾是習近平在浙江時期的舊部，因此可被歸類為習家軍（或以地緣稱為「之江新軍」），而後李強主掌上海，而上海同有習家軍的「新上海幫」心腹王滬寧和丁薛祥，然而李強在疫情期間面臨上海封城的困境，招致政治面和社會的抨擊。

當外界以為「李強建樹和歷練尚不足以擔大位」時，卻成為常委排名第二的空降人選，名單配合排名第二到第五的趙、王、蔡、丁等人，即之全是最親近習近平的人馬，而且已不僅僅是習家軍，而是習家軍中更忠誠聽命的一群「習人幫」。

習人幫的形成，還有幾個要件：習家軍中的再次篩選、以及其他勢力的剪除。本來被認為入常機會極大的陳敏爾，本次並沒有進入政治局常委名單，浙江出身、現年62歲的陳敏爾，同為習家軍的要人，主政貴州期間曾以「貴州模式」增長GDP而立功，頗被看好前途可以更上一層樓。此回從外界預測中落榜，可能的政治訊號解讀，認為是習近平排除了有機會威脅地位的人選。

其他勢力的剪除，則直接反映在胡錦濤「團派」的全滅。團派又稱為共青團派、共青幫，是以胡錦濤為首，集結共青團出身者的領導派系，成員也包括李克強、汪洋、胡春華、栗戰書等中共高層。然而本回的名單裡，李克強、汪洋雙雙落馬，本來認為還有可能在派系妥協之下入常的胡春華，最終也遭到剃除。就結果而言，在中共核心團隊裡面，胡錦濤與團派可謂「清零」，已無政治前路。

在未脫人治色彩又一黨專政的中共政治文化裡，派系鬥爭從中共建國以來就未曾停歇，也因此力求上位者必定要團結自身派系，或組建自己的派系形勢。毛澤東時代幾如封建帝王不論，在毛之後的華國鋒，就因欠缺派系的力量，被鄧小平的老人幫取而代之；之後再起的是江澤民為代表的上海幫勢力，以及再下一個世代的胡錦濤團派。

歷史的弔詭是，在11年前——2011年的7月1日，時任國家主席的胡錦濤在中共建黨90週年大會上，提出了中國共產黨面臨的「四大考驗」和「四大危險」：

「中國共產黨的建設面臨執政、改革開放、市場經濟、外部環境等四大考驗，面臨精神懈怠、能力不足、脫離群眾、消極腐敗四大危險。」

胡錦濤當時的說法，被解讀成複雜的中國內部警訊，認為當時的中國面臨內外不同的危機，而內部的經濟成長問題、勞工社會矛盾、高官貪腐、乃至於新疆動亂，在在挑戰了中共統治的權力地位。而後下一任要接班的習近平，正準備面臨胡錦濤說的紅朝危機難題，當時還有相對樂觀的分析認為，如果能夠按部就班朝向政治改革的路前進，或許中國還有機會在崩潰警訊下有「民主改變」的可能。只是此類說法，在習近平上任後就不斷收縮，微妙的是，當初胡錦濤的四大考驗和四大危險，卻仍是2022年以後仍符合某種中國國情的描述。

「當前北京的氛圍，就是自信、傲慢、以及偏執組成的混合體。這使得習近平的權力核心更加鞏固。」—— 《經濟學人》2021年12月。

《經濟學人》已在2021年底先預測，認定習近平會在2022的二十大「變成習皇帝的加冕典禮」，並且「至少做到2032年，屆時習近平已79歲」。在《經濟學人》推敲的版本中，習近平身邊圍繞的人只會有兩種：最忠誠的老黨員、或是毫無經驗的新秀，缺乏實務經驗，而且無法在2027年的二十一大接班習近平。因此照這個路線下去所看到的未來，就是習近平一人獨霸，身邊全是不具任何威脅的人馬。

▌胡錦濤的「離席風波」

在22日的二十大閉幕式上，發生最引人注目的一幕，是現年79歲的前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神秘離場」。從《法新社》所拍下的影片中，可以看見有戴口罩的男子來到胡錦濤身後，似乎不斷和胡錦濤說話，想要拉胡錦濤起身，但胡錦濤抗拒。期間坐在胡錦濤右側的習近平也短暫轉向胡錦濤的方向，胡錦濤伸手想拿習近平面前的文件但被制止，而胡錦濤左方的栗戰書則也轉向胡錦濤一側關切，並協助將一份文件遞給胡錦濤。

其後胡錦濤的右手臂被身後男子抓著起身，另一名稍晚走來的男子向胡錦濤比出了「請」的手勢，胡錦濤則看似茫然。最終胡錦濤在一人抓著他的手臂、另一人尾隨在後的情形下，步行離開人民大會堂會場。胡錦濤起身之時，栗戰書也作勢起身似乎想幫忙，但被身邊的王滬寧拍了一下，立刻又坐下，並掏出手帕擦了擦臉。

而站起的胡錦濤，先是對習近平說了些話，習近平僅點頭回應；隨後胡錦濤又拍了拍坐在習右側的李克強的肩膀，李克強狀似驚恐的點頭，並轉頭看了離場的胡錦濤一眼。在離場途中，胡錦濤從多位坐在第一排的中共最高幹部背後走過，無人回望、關切。

這段前領導人離場的不尋常畫面，立刻引發國際媒體關注與熱議，當天晚間中國官媒《新華社》並沒有中文回應，而是在Twitter上用英文解釋：胡錦濤近期一直在療養身體，又在留言寫下胡錦濤在二十大期間身體不適，因此由工作人員陪同離場至其他房間休息，但是中國官方也未回覆外媒的詢問。

胡錦濤是否真因身體因素離場，或是另有其他因素？這一幕又為何會出現在本應完美演出的二十大轉播畫面上？外界無人能確知，而由於新任的政治局常委名單，清一色是習派親信，胡錦濤的「被離場」更加引發政治清洗的揣測；帶走胡錦濤的兩名男子身分也啟人疑竇，其後中國作家方舟子比對公開照片，指出其中一人是習近平的隨扈，另有網友認為另一人是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兼秘書局局長孔紹遜，其上司是新一屆政治局常委丁薛祥。

《華爾街日報》指出，胡錦濤現身二十大之時，他的滿頭白髮即已引發討論——通常退休的中國高官雖幾乎消失於公眾目光，仍會保有一定的影響力，如今胡錦濤的老態龍鍾，表明了他的黨內勢力已經消失；值得注意的是胡錦濤前任的主席江澤民與總理朱鎔基則都缺席二十大。

《外交政策》則對胡錦濤的白髮有不同看法，指出在習近平帶動下，中國領導人已開始會以白髮示人，但胡錦濤在國際媒體的鏡頭下離場，仍是極為弔詭的情況；《外交政策》分析的可能性有三，例如健康因素（包括胡錦濤意外確診）、或是出現突發狀況——胡錦濤另有打算或是發作阿茲海默症——讓習近平擔心胡錦濤可能會在大會投票時棄權或投下反對票。

而第三種可能性，則是最令人不安的——習近平有意公開羞辱胡錦濤，藉此強化他的核心領導地位。習近平在二十大開幕式時，將他剛上任時的國家情況，批評為「黨的領導下滑」（雖然並未直接點名胡錦濤），而胡錦濤的公開受辱，亦等於是向其他的前任黨高層發出明確警告——但是，這樣的舉動似乎並無必要，因為胡的共青團派已經在政治局常委名單全軍覆滅，胡錦濤的權力早已不復存在，除非有其他外界無從得知的陰謀，否則很難將胡錦濤視為對習近平的合理威脅。

《美聯社》引述長期駐中記者畢曉普（Bill Bishop）看法指出，胡錦濤「被離場」的景象，象徵的是習近平完美消滅團派；《BBC》則評論，中共的大會通常都會高度依照劇本演出，因此胡錦濤（在外媒鏡頭下）離場很可能不是意外插曲，並代表中國模式將往與胡時代截然不同的方向前進。

《紐約時報》引述新加坡管理大學法律學教授高樹超（Henry Gao），提出與《BBC》相似看法；在二十大開幕式中，習近平對他上任前十年（也就是胡時代）的種種施政表達不滿，包括黨內、經濟和國家安全方面，以及中共對港、對台態度，到了閉幕式，胡錦濤「被離場」顯然不會是毫無緣由的意外。

鑒於中共政治的封閉，外界恐怕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可能得知胡錦濤離場的原因——或是永遠不得而知。《外交政策》猜測，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是中共發布胡錦濤健康狀況的公告，或者是中共紀檢委拘留胡錦濤，以及隨之而來的起訴、下獄。荒謬的是，即使胡錦濤任內依然專制極權、公民社會幾無發展，但在此刻兩相對照，胡時代竟顯得不可思議的自由開放——而這些已經殘忍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