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容身的「烏東異鄉人」:撤離又返回家鄉的烏克蘭難民
「我們在其他地方無處可去,但在頓內茨克,一切都是我們的。」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仍深陷戰火,但是在開戰之初撤離此地的許多烏東居民,如今卻選擇回到靠近戰場的家園,哪怕是冒著生命危險 ——因為離開烏東之後,這些居民們卻發現自己在烏克蘭或是歐洲的其他地方無處容身,找不到新工作的處境,讓這些人無法負擔烏克蘭中西部更昂貴的物價房租,還有在烏東慣說的俄語,讓他們在烏克蘭其他地區格格不入。
一名叫做佩羅岑科(Anna Protsenko)的35歲女子就是其中一名返回家園的烏東居民,她居住在頓內茨克的小城市波克羅夫斯克(Pokrovsk),俄羅斯軍隊逼近之時,她依循烏克蘭政府指示,逃離了頓內茨克。但在避難地為生計掙扎了2個月之後,佩羅岑科決定回家,並順利在波克羅夫斯克找到一份工作,然而,返家才僅僅2天,俄軍的炮擊就奪去佩羅岑科的性命。
佩羅岑科的葬禮在7月18日舉行,她的遺體上覆蓋著鮮花,悲傷的父母親友抬著棺木送她最後一程,在下葬之前,家人們撫著她的臉哭泣。佩羅岑科的朋友魯薩諾娃(Anastasia Rusanova)說:
「我們沒有辦法...其他地方的人不會僱用我們,但我們一樣要付房租...我們無處可去,但在頓內茨克,一切都是我們的。」
波克羅夫斯克市長辦公室估算,撤離此地的居民當中,已有高達7成返回;而在僅一小時車程遠的另一個較大的城市克拉莫托斯克市(Kramatorsk),也有大量居民回流,當地官員表示在俄羅斯2月入侵後,克拉莫托斯克的人口急速從原本的22萬驟降到大約5萬,近期卻逐漸回升到6.8萬。
回到克拉莫托斯克的居民,同樣表示是經濟因素驅使他們撤回此地。逃離家園、卻又在1個月後返回的斯穆爾斯卡(Karina Smulska)如今在克拉莫托斯克擔任服務生工作,只有18歲的她已經一肩扛起養家責任,在離開烏東的短暫時光中,她同樣為生計所苦。斯穆爾斯卡無奈發問:
「(撤離烏東之後)誰來照顧我們?」
頓巴斯地區自2014年就落入親俄叛軍控制,當地多年來飽受戰火蹂躪,經濟受到嚴重拖累,居民的收入和教育水準普遍低於烏克蘭中部和西部地區,加上頓巴斯位於俄國和烏克蘭邊界,在歷史與經濟上和俄羅斯的聯繫比其他烏克蘭地區更密切,俄裔人口也更高,以俄語為母語者佔當地多數,當離開家鄉,有些說俄語的居民便感覺自己在其他地方不受歡迎。
不過,生計壓力還是撤離人口回流的主因;除了離開的人為了能夠餬口而回家之外,還有許多留在當地接受人道援助的居民表示,自己因為太過貧窮,根本無法撤離。雖然烏俄戰爭開打後,有許多志工在頓巴斯地區協助弱勢族群撤離,波克羅夫斯克每天也有一班免費的疏散火車可以載著居民前往烏西,但當地人的現實考量,可能讓熱心志工的努力最終白費。
除了對未來能否安身立命的不確定性之外,對家鄉的依戀也讓許多人決定回來、或是不願離開。
波克羅夫斯克市長特羅布什金(Ruslan Trebushkin)則選擇留守,他表示,身為市長,他會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人。而頓內茨克另一城市謝利多韋(Selydove)的一名61歲的老婦人托比麗娜(Zitta Topilina)同樣不願離去,她留在謝利多韋協助人道主義救援工作;托比麗娜在烏克蘭其他地方有親戚可以照應她的生活,但她仍說:
「我屬於這裡,許多其他人也屬於這裡。我們相信烏克蘭是我們的,我們會死在這裡。」
在克拉莫托斯克經營餐館的波丹(Bohdan)也表示,自己曾被士兵詢問為何不離開,而他的回答是,「我擔心這個地方。」
而在主觀的生活條件和情感之外,在客觀因素上,很多人也開始認為烏克蘭其他地區未必安全,例如7月14日,烏克蘭中部城市文尼察(Vinnytsia)遭到炮擊,釀成至少24人身亡,當時一名罹難的4歲唐氏症女孩麗薩(Liza Dmytrieva)的葬禮震撼世人。(前情參見:〈麗薩的葬禮:烏克蘭戰火下的唐氏症女孩之死〉)
另一個接納逃難烏東居民的城市第聶伯羅(Dnipro)在15日亦遭俄羅斯導彈攻擊,讓原本就吃不消高昂生活成本的逃難者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垮。帶著10歲女兒出逃的母親策爾科夫妮(Oksana Tserkovnyi)就是其中之一,她在第聶伯羅投靠親戚,但2個月來很難找到工作,加上俄軍攻勢進逼烏克蘭中部,讓她最終決定返家。
克拉莫托斯克一名帶著6歲女兒留守的父親羅基強斯基(Oleksandr Rokytianskyi)也表示:
「炸彈落在全國各地。逃跑是沒有意義的。」
波克羅夫斯克的一名計程車司機阿尼基耶夫(Vitalii Anikiieev)則說,自己在火車站接到的客人中,有一半是回來定居,「因為他們沒有錢了。」他也提到,自己在7月中旬時載到一位因無法展開新生活,而從波蘭回來的女子,當他把她送回靠近戰場的老家時,看見她的房子已經遭到炮擊。阿尼基耶夫回憶當時情景,表示:
「她哭了,但她決定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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