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潮「人肉兵器化」的惡意旅行團？波蘭－白俄的國境攻防戰

2021/11/09 轉角24小時

新一波的歐洲難民危機，正以超乎道德想像的冷酷手段，在白俄羅斯－歐盟邊境重新爆發。... — 新一波的歐洲難民危機，正以超乎道德想像的冷酷手段，在白俄羅斯－歐盟邊境重新爆發。圖／美聯社

【2021. 11. 9 】

難民潮「人肉兵器化」的惡意旅行團？波蘭－白俄的國境攻防戰

「來自中東各國的上萬名難民，是被國家旅行社籌組，再由白俄羅斯軍隊『帶隊護航』突破歐盟邊境...」自從2020年冬季以來，新一波的歐洲難民危機，正以超乎道德想像的冷酷手段，在白俄羅斯－歐盟邊境重新爆發。8日上午，波蘭國防部就在東部邊境，攔截數千名正從白俄突破邊境隔離網、試圖非法入侵的「中東偷渡客」。儘管在波蘭陸軍的提前增援下，絕大多數的偷渡者都被擋在國境界線外，但目前白－波邊境的急凍森林裡，卻還集結有1萬多名各國難民被白俄國安警察與軍隊「強壓逼著要隨時突破邊境」。

事實上，正在爆發的新一波「歐陸難民危機」，從今年夏季開始就已演變成波蘭、立陶宛...等歐盟邊境國家的重大國安問題——因為在幕後策畫一切的黑手，就是「歐洲最後獨裁者」、因武力鎮壓2020「拖鞋革命」民主運動而遭到西方制裁的強人總統盧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

為了報復歐盟與西方世界對白俄民主運動的支持與鎮壓制裁，自今年夏天起，盧卡申科的國安團隊就策劃了一系列的「中東難民大募集」，他們主動在土耳其境內、針對性地招募伊拉克、敘利亞與阿富汗難民，並透過國營旅行社把這些難民運回白俄，接著再派出KGB與軍隊「一路解送」強押難民團直衝歐盟邊境，如同驅趕牲口一般驅逐眾人突破波蘭與立陶宛的邊防攔截、朝歐盟本土硬闖而去。

盧卡申科不擇手段的「難民攻略」，不僅讓國家機器插手「人蛇犯罪」的白俄獨裁政府，賺取數億歐元外匯；突襲登陸的萬人難民潮，更成為盧卡申科「報復歐盟民主干政」，甚至分裂西方道德立場的終極政治武器。

波蘭國防部表示，8日爆發的白－波國境入侵事件，是周一上午至中午時段，發生在東部邊境關卡庫茲尼察（Kuznica），超過4,000名中東難民，在白俄邊防隊的「帶頭突破」下，強行破壞波蘭國境設置的蛇籠鐵絲網，並以老弱婦孺為「衝鋒箭頭」意欲強行入境。

這波從白俄境內發起的「難民衝鋒」，在中午時分與波蘭駐軍爆發正面對抗——波蘭軍隊奉命施放催淚瓦斯，並收到嚴格命令「不得放任何人入境」。雙方因此在邊境追逐僵持，直到下午時分，絕大多數偷渡客才又被逼回白俄側的國境森林。

但原本帶隊突破的白俄部隊此時又拒絕「離境難民」們重返本國，並動用更為暴力的鎮壓驅趕手段，讓上萬難民被迫滯留在邊境無人地帶的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於接近0°C的酷寒凜冬中，糧盡援絕卻無處可去。

華沙方面強調：這波由白俄政府主謀策劃的「人造難民潮」，目前已在歐盟邊境集結有1~1.5萬人的難民規模，他們從秋天開始就不斷衝擊波蘭、立陶宛與拉脫維亞國境。根據前線攔截的資料統計，這波難民的國籍組成過半都是伊拉克難民，其次則是敘利亞、阿富汗、伊朗、葉門與巴基斯坦——他們大多今年夏天才被「招募牽線」，殊不知卻成盧卡申科「兩層剝削」、用於報復歐盟制裁的人肉武器。

綜合英國《衛報》、德國《明鏡週刊》與法國《世界報》所取得的前線證詞，白俄羅斯的「難民攻略」顯得極有規劃，其主要以境內收容數百萬各國難民的土耳其為招募點，並透過官方旅行社與駐土大使館的「優惠活動」，由地下管道吸引數萬名中東難民，以每人1.5~2萬歐元的高昂價格（折合新台幣48~65萬元），購買白俄官方推出的「偷渡新路線專案」。

在官方推出的文件說明上，每人2萬歐元的白俄專案，只是用於支付申請白俄觀光簽證，與飛往明斯克單程機票的「入境費用」，但眾人被送入白俄境內後，就會被帶隊運至西部的「歐盟邊境」，並在短暫的臨時休整後，以每日為帶團單位，

「...在白俄軍警的武裝戒護下，整團被送上波蘭、立陶宛的邊防前線，任由眾人自行衝撞歐盟邊境以達成偷渡任務。」

在白俄軍警的嚴格管控下，所有參加國家專案的難民，都沒有反悔調頭、或延長滯留時間的餘地。只要一被送出白俄國境管制區，所有「觀光客人」都會變成「從歐盟入侵回頭的非法難民」遭到暴力驅逐。因此，許多被歐盟邊防隊封鎖去路、後悔卻毫無餘地的難民家族，只能持續滯留在陰冷無人的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裡，然後集體染疫、目睹虛弱者一一失溫凍死。

盧卡申科的難民攻略，大概是在2021年夏天開始持續擴大，邊境人流從一開始的零星十人、變成百人、千人、甚至萬人的離譜等級。雖然就絕對數字或相對規模而論，當前的盧卡申科難民潮都遠不及2015年難民危機的十分之一，但在疫情、冬季與地緣政治緊張的情緒之下，從秋天開始就已讓歐盟前線國家高度焦慮，並要求布魯塞爾歐盟總部方面，對盧卡申科的「武器化難民」提出強硬回應。

根據《明鏡週刊》的報導，在歐盟邊境的盧卡申科難民潮，主要的目的地都仍以德國為主。從夏季以來，德國本土也收容了2,000多名突破難民。儘管就絕對數字來看，德國本土尚沒有目擊大規模非法入境，離「收容危機」也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像是緊鄰波蘭的布蘭登堡邦、以及素來對難民議題相對保守的德國聯邦內政部長傑霍夫（Horst Seehofer），都已公開發出了難民危機的政治示警。

「歐盟一定要幫波蘭處理盧卡申科送來的偷渡客，這是歐盟執委會的責任！我現在就以德國內政部長的身分要求歐盟馬上行動，因為無論是波蘭還是德國，我們都無法以自身之力消化這場重大危機。」

8日，德國內政部長傑霍夫，在接受德國《圖片報》的專訪時如此強硬表態。與此同時，以波蘭為首的前線國家，早從9月開始就已對緊鄰白俄的東部國境地區頒布《國家緊急狀態》，除了以此下令3個陸軍師調撥1萬名武裝部隊協助邊境防守，波蘭國會也通過緊急撥款，要在白俄邊境築起「反偷渡長城」。

然而在派出軍隊、築長城之外，波蘭所頒布的「東境緊急狀態」，卻也封鎖了白俄邊境前線區的「非授權出入」，除了在地戶籍居民與特殊許可者外，波蘭的慈善組織、人道救援團體、媒體記者...等等，都不得在非經授權的狀態下擅自接近「邊境難民封鎖區」——此一作法雖然是為了徹底封鎖偷渡者入境，但卻也達成了資訊管制的新聞與救援封鎖之效，而引發波蘭國內的討論與質疑。

此外，在波蘭與立陶宛的派兵封鎖國境之下，盧卡申科謀劃的「難民旅行團」雖然無法全面進入歐盟，但上萬人在生存物資匱乏下，老弱婦孺盡被困在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的危機現況，傳染病、失溫致死與斷糧問題，卻也引發進一步的人道危機，

「但此時的盧卡申科政府卻故意當作事不關己——他一方面繼續驅趕更多難民潮進入邊境森林、試圖進一步擴大這場人道危機；另一方面卻又假裝焦慮地痛罵『歐盟道德偽君子』，滿口民主自由卻要『害死這些可憐的難民病或凍死在歐盟邊境的絕望森林裡』。」

歐盟與盧卡申科的對立衝突，主要起因於2020年白俄羅斯總統大選，當時的盧卡申科雖然如願以壓倒性票數連任總統，但卻被數百萬積怨已久的國民指控「舞弊作票」而上街抗議。這場被稱為「拖鞋革命」的政治抗爭，雖然一度把盧卡申科逼入政治絕境，但在其幕後大靠山——俄國總統普丁——在關鍵時刻出手救援的狀態下，得到俄國軍警支援與鎮壓資金的盧卡申科，仍以相當暴虐與蠻橫的手斷發動全國武力鎮壓，並將數萬示威者打入刑求冤獄。

在長達一年的暴力鎮壓中，盧卡申科曾透過攔截民航客機的方式，強行逮捕流亡海外的異議份子，並因各種追捕打壓與酷刑迫害，而遭到歐盟與美國的擴大制裁與經濟封鎖。但截至目前為止，歐盟針對盧卡申科政府的高層制裁，不但沒能有效迫使明斯克讓步，還讓原本與普丁「亦敵亦友」的盧卡申科，全心全意地倒向莫斯科陣營。

像是當前的難民旅行團危機，就被布魯塞爾方面認定為「盧卡申科政權的報復」。而極為憤怒的波蘭、立陶宛（這兩國也是歐盟硬對白俄問題的鷹派）也以此不斷呼籲歐盟應把制裁等級，全面拉高到「盧卡申科無法承受的最高級別」。

然而與其他地區的民主抗爭一樣，在COVID-19疫情期間，群眾的抗爭強度與國際社會的馳援施壓都明顯暴跌，白俄羅斯的「拖鞋革命」目前在國內已被鎮壓到全面噤聲，除了主要的政治領袖紛紛流亡海外或被捕入獄，站穩腳跟的盧卡申科政權也把秘密警察的鎮壓權限提到最高，這讓民間的民怨集結非常難以彼此連動，就算歐盟可以持續擴大經濟制裁，但於政治實務面卻無法擔保「能不能嚇阻盧卡申科停止派出難民旅行團」。

此外，雖然歐盟與北約8日都高調承諾「將給波蘭必要的邊境支持」，但在邊境緊急命令的NGO控制、或者是邊境築長城的種種策略上，布魯塞爾卻不願意通盤認可華沙提出的緊急需求。

同時，雖然東部邊境出現「越來越多」的非法難民，但就絕對規模來看，離歐盟各國無法消化攔截的數字卻還是頗為遙遠。因此布魯塞爾方面需要考量的，還包括要如何支援波蘭才算是適當強度？如果此例一開，未來是否也得以更高層級來直接出手增援希臘、義大利與巴爾幹半島諸國等「更大的難民登陸口」？

更何況同一條邊境通道，在2020白俄拖鞋革命時，也曾經是歐盟各國用於接應白俄民主流亡者的救援通道——如果反應過度，全力封鎖人道救援理由的難民入境，那歐盟是否又會剛好「中了盧卡申科的詭計」，以極度偽善的偽君子形象，進一步影響歐盟在白俄或俄國民主運動的長期支援與施？

再加上在波蘭高調「防守難民」的同時，國內也同時爆發了針對波蘭執政黨的大規模示威（反對波蘭的墮胎禁令與違反歐盟司法獨立原則的爭議司法改革）——若不提難民危機的問題，華沙與布魯塞爾總部的目前互動，其實非常緊張而充滿敵意——種種複雜的政治因素，也都讓盧卡申科看來異想天開的「難民武器化攻略」，得到了超乎想像的衝擊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