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滿意？UN稱讚的羅興亞人「鬼島收容計畫」

2021/06/03 轉角24小時

此圖為2018年路透社普立茲得獎作品組。2017年，一名官員試圖在孟加拉邊境控制... — 此圖為2018年路透社普立茲得獎作品組。2017年，一名官員試圖在孟加拉邊境控制羅興亞難民，難民處境至今無法得到改善。圖／路透社

▌有何不滿意？UN稱讚的羅興亞人「鬼島收容計畫」

「你隨時可以買單？但你永遠逃不出這裡...」5月31日，4,000名被放生到孟加拉灣孤島——巴山查爾島（Bhasan Char）——的羅興亞人群起抗議，要求從島上撤出、回到緬甸－孟加拉邊境的柯克斯巴爾札難民營（Cox‘s Bazar）。羅興亞人抗議的這一天，適逢也是聯合國難民署（UNHCR）官員參訪島上的日子，抗議者於是向官員所在位置的建築物扔擲轉頭，據悉警方也為了維穩強勢驅離，導致不少人受傷，儘管衝突雙方各執一詞，但被安置到島上的羅興亞人為何「鬧事」？尷尬的孟加拉政府與聯合國難民署又作了什麼？巴山查爾無人島的收容計畫，又究竟要帶著規劃中的10萬難民走去哪裡？

回到2017年，原本居住在緬甸若開邦的羅興亞人，遭緬甸軍方大規模攻擊、集體屠村、甚至種族清洗，導致超過百萬羅興亞人逃亡到鄰國孟加拉。大量的戰禍離散民，於是在孟加拉邊境形成了如今全世界規模最大、人口最密集的柯克斯巴爾札難民營，至今此地收容至少100萬名羅興亞難民。

幾年來，孟加拉頻頻與緬甸協商「羅興亞人遣返計畫」，唯進展緩慢且多數難民也不願意再返緬甸。如今再加上緬甸政變、接近全國性內戰，幾乎不可能的遣返計劃更是無限期停擺。

為安置人數眾多的羅興亞難民，孟加拉政府在2018年開始，預計耗資3.5億美元，於孟加拉灣一座孤立的無人島——巴山查爾島——興建1,400座房屋、防風避難所等設施，希望至少安置10萬名羅興亞難民。此計畫從2020年12月開始執行，至今孟加拉政府已陸續將1萬8千名羅興亞難民分批安置到巴山查爾島上。

事實上，孟加拉政府的安置計畫看似立意良善，但此島卻不一定宜居。巴山查爾島原是一座由紅樹林、雜草沖繩的島嶼，是在2006年基於河川淤積才形成的孤島。此島面積約有300平方公里，但海拔高度卻只有幾公尺——這意味著小島極其容易受熱帶氣旋襲擊、引爆大洪水——周圍甚至還有海盜出沒。此外，島上距離孟加拉本土約30公里，若發生任何意外，島上的人將孤立無援。

「島上四面環海，我們根本無處可去。」一位被安置到島上的羅興亞人Dilara表示。她原本計劃逃到馬來西亞，卻在中途被救走之後被送島上。

難民們向《BBC》求救表示：「島上什麼基礎支援都沒有。」其中一名母親就抱怨自己當時在島上分娩時，根本找不到醫護、甚至是合格的生產助手，最後只能勉強找來有接生經驗的婦女求助。此外，孟加拉政府先前承諾將提供的補助——供每一戶人家水牛，以及供貸款經營小型生意等——全數落空。儘管部分難民相對滿意房屋設施如床和廁所等，但共同的現實卻在於：「好的房子並不能補足一切的匱乏。」

「我們就像住在監獄裡面一樣，每一天都吃一樣的食物，也不被允許到海邊捕魚。」難民在島上失去生計，難以負擔任何食物以外的開支，也不比從前在難民營裡一樣，可以到市場購買其他食材。

能不能自由營生與抱怨日復一日，雖然聽來難免讓人感到動輒得咎，但這些「島民」的情緒埋怨卻也反映出了難民安置的一個關鍵問題：除了蓋好這座「難民隔離島」之外，孟加拉政府究竟打算如何給這100萬人一個永久性的答案？是要逐步開放庇護申請？或者有條件的公民歸化？還是根本只是臨時安置等待「全面遣返」，島上所有一切都都只是過渡期的安排——只是沒人知道、或有意願來回答「過渡等待」到底要多久？

對於「未來」的無限等待與落空，往往會對收容者造成極大且持續性的精神壓力。也是世界各地「島嶼式難民營」共同遭遇的集中營困境。因此也有難民抱怨自己根本是「被騙登島」，想方設法要逃回本土的難民營，像是打算「游泳登出」，游到印度洋某處再登上買通的孟加拉漁船「逃島」。

孟加拉政府的島上安置計畫遭多個人權組織批評，稱政府軟硬兼施，採取如「現金獎勵」加上「恐嚇」的方式，迫使難民搬遷到島上生活，因此聯合國難民署也一再強調所有前往巴山查爾島上的行動都必須是自願的，難民擁有獲得充分資訊的權利。面對種種質疑與批評，孟加拉政府表示原本的難民營已經人滿為患、犯罪率滋生，且政府已經在島上修建一條長達12公里的堤防防洪水，已經做足防範措施。

對此，人權觀察組織（HCR）提出另一觀點。該組織雖然敬佩孟加拉政府當初開放邊界、收容羅興亞人的措施，但也表示難民營的狀況近來已經迅速惡化：政府關閉難民營的網路服務、在疫情期間切斷人道主義服務，甚至也開始在難民營周圍架設鐵絲圍籬等。該組織的亞洲區主任亞當斯（Brad Adams），因此更質疑孟加拉政府當初雖然提供了避風港，但現在似乎企圖讓難民營生活變得無法忍受，進而迫使難民不得不非法離開。

那麼原本對島上安置計畫持憂慮態度的聯合國難民署，又怎麼說呢？在5月31日到訪巴山查爾島上後，聯合國通訊官員表示：「UN已清楚認識到，島上普遍存在著對羅興亞難民的人道主義保護。」，且提到未來聯合國將與孟加拉政府進一步討論島上難民的生活與福祉。至於羅興亞難民的抗議，孟加拉警方發言人則否認持警棍打人，反指示威者襲擊警方，且破壞島上車輛。

後續的島上安置計畫會如何進行、羅興亞難民在島上的真實處境為何難以判斷，但其中一位島上的羅興亞難民就告訴《BBC》，「如果你想住在大型監獄裡，這個島就是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