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警民的三方互殺：哥倫比亞反稅改的「殺戮7日」軍隊鎮壓

2021/05/05 轉角24小時

高經濟成長率與高犯罪率並行的南美大國哥倫比亞，自4月28日開始甫因全國性的「反稅... — 高經濟成長率與高犯罪率並行的南美大國哥倫比亞，自4月28日開始甫因全國性的「反稅改大抗爭」而陷入嚴重動亂。圖／法新社

【2021. 5. 05 哥倫比亞】

軍警民的三方互殺：哥倫比亞反稅改的「殺戮7日」軍隊鎮壓

「歡迎來到新自由主義的『國定殺戮日』...」高經濟成長率與高犯罪率並行的南美大國哥倫比亞，自4月28日開始甫因全國性的「反稅改大抗爭」而陷入嚴重動亂。為了阻止國家主權信用評等遭到國際信評機構降級，哥倫比亞的右翼總統杜克（Iván Duque Márque）日前向國會提出了爭議重大的「全民增稅改革案」，但因疫情感染嚴重而民不聊生的哥倫比亞民眾卻極力反彈，於各都會區爆發的大規模示威抗爭，亦迅速失控演變成警民廝殺的死亡衝突。儘管杜克總統已於上周末撤回稅改草案，但中央政府卻同步派出正規軍隊，以「維安」名義登入各城街頭實彈鎮壓——截至4日深夜為止，哥倫比亞的7日街頭廝殺已確認至少20死，同時還有87名示威者被軍隊帶走失蹤，甚至連國防部長本人都表示「完全不知這87人被帶去了哪裡」。

哥倫比亞的稅改風暴，始於今年春季，是總統杜克為了改革政府財政平衡，而主導的「全國大增稅」。杜克表示，受到疫情嚴重衝擊的哥倫比亞，2020年的國家經濟衰退了6.8%、創下了歷史性的最大跌幅；原本相對平衡的政府負債，也上攀到了GDP的60%（較疫前負債增加了33%）。因此自年初開始，國際信評機構就不斷釋出預警，認為哥倫比亞的債務平衡「正在快速惡化」，如果無法即時改革或衝刺經濟，哥倫比亞的主權信用評比很可能會於近期遭到「降評」，主權債券也將從正向展望，被打為「垃圾債券」。

在疫情海嘯之前，哥倫比亞的經濟一向在拉丁美洲被視為「開放穩定」，儘管國內長年遭遇毒品戰爭、左右翼內戰與高犯罪率等問題，但哥國經濟始終都能維持穩健的經濟數據，政府債務從1930年之後就不曾違約，國家信評等級也在2011年後一直維持著正向的可靠投資等級。因此擔心信評遭到降級，恐引發國內金融危機、加劇經濟蕭條的總統杜克，這才會強力推動這份被稱為「不改不行」的加稅改革案。

杜克的加稅改革，於是字面意義上並不是真的「增稅」，而是大幅取消原本的「稅徵減免」，像是原本被凍結徵收的消費增值稅（VAT）。根據中央政府的改革派說法，遭遇疫情衝擊的哥倫比亞債務正在直線爆炸，如果不認真改革，未來10年內國家債務比就將超過GPD的108%，接著哥倫比亞就要和周遭鄰國一樣陷入永無止盡的撙節－破產惡性循環。因此從現在開始推動改革、擴大稅收基數，就能即刻為政府帶來每年41億美金的「救命稅金」。

然而杜克的稅改政策卻遭到基層民意的激烈反抗——這一方面是因為哥倫比亞的疫情嚴重，全國將近6%人口感染COVID-19，累積超過7萬5,000人死亡，至今舉國仍遭遇著「第三波疫情衝擊」，自4月5日後每日新增確診都在1萬人以上，因此此刻追徵VAT所引發的民生物價飆漲壓力，無疑是對底層人民受苦的又一重擊。

與此同時，部分經濟學者與投資專家也認為，哥倫比亞目前的「降級危機」，主要仍是因為疫情衝擊使然，在疫情爆發之前，哥倫比亞的經濟自由度與財政穩定，仍都算是拉美國家的前段班。況且，但就算主權信評真被被降級城「垃圾債券」，外資撤離的短期損失也只有15億美金，因此有沒有必要在基層民生最痛苦、最感壓力的低谷時刻增稅改革？也讓一向風格強硬的杜克，被輿論譴責為趁火打劫的「劫貧濟富」。

杜克的改革案是在年初提出、3月份明朗，全案也於4月送入國會表決，預計最快6月份就該通過上路——誰知加稅的消息傳出後，哥倫比亞民間群情激憤，全國十多萬名示威者也在4月28日集結上街，並在各地都會區與警察鎮壓部隊爆發了極其嚴重的死亡衝突。

一開始，杜克總統還非常強硬，除了堅持「不改革不行」之外，還譴責街頭的示威群眾很可能是受毒梟黑幫、左翼游擊隊的惡意煽動，因此杜克遂下令中央軍隊出動「協助警察全力鎮壓」。

然而杜克的強硬態度並無助於化解民怨，原本情緒就已十分高亢的警民衝突，更直接升級成「警民互殺」的暴力燒殺事件——武裝鎮暴部隊在橡膠子彈與催淚瓦斯之外，也開始「實彈清場」；而街上殺紅眼的示威者，也同樣出手殺死了至少1名警察，並開始各種針對大眾運輸工具、學校、政府單位與一般商家的打燒劫掠。

全境失序的怒火氣氛，很快地結合各種累積民怨，竄燒成難以控制的「反杜克暴動」。於是，在各方壓力之下，總統杜克才於5月1日宣布「暫時撤回稅改案」，並讓主導經濟改革的財政部長「引咎辭職」。但街頭警民的流血廝殺並不見緩和，杜克總統亦不願對街頭示威者服軟，而自4月30日——也就是確認凍結稅改的讓步前夜——調動軍隊上街「武裝鎮壓」。

截至5月4日深夜為止，哥倫比亞官設獨立的人權委員會，已確認7天內全國上下已有20人——包括1名警察與19名平民——死於街頭警民衝突。而在軍隊上街協助鎮壓之後，各地已確認至少87人被軍隊擄走「下落不明」，但對此國防部長則表示：「不清楚...沒聽說有誰抱怨或通知這所謂87名失蹤者的事。」

哥倫比亞軍方表示，為了阻止「毒梟與恐怖份子（這裡指控的是左翼游擊隊FARC的激進殘黨）趁亂造反」，陸軍方面已從4月30日起，派出重裝甲的戰車與近千名武裝士兵，前進本波衝突的「無政府暴動軸心」、東部大城卡利（Cali）。

根據《BBC西班牙語頻道》的前線採訪目擊，卡利是本次反政府抗爭中，死亡數字最高、犯罪與鎮壓激烈程度最為血腥的失控熱區——在衝突的一個星期來，除了日間的街頭鎮壓的警民對抗外，卡利城內也出現了大規模的夜間掠劫犯罪，以打帶跑的方式燒殺擄掠。

在這樣的夜間巷戰中，有不少來路不明的「反政府人士」會沿街犯罪；但同時，也有另一批「親政府」的武裝自衛隊，開始封鎖街區、設置武裝檢查哨，並沿著各區街道與「夜間外來者」爆發槍戰。

除了不同派系的巷戰外，機動鎮暴部隊也在軍隊的掩護下，搭著黑鷹直升機低空朝住宅區射擊震撼彈與催淚彈，一般平民分不清楚立場也開始籌組武裝自衛隊，從家中陽台往外面朝陌生人射擊——一時間，整座城市就陷入了敵我不明、但隨時可能喪命的殺戮陷阱。

眼見卡利的狀況越演越烈，哥倫比亞政府與軍方也逐漸失去了耐性，除了警察的鎮壓強度逐日加強之外，軍方也派出陸軍總司令薩帕泰羅上將（Eduardo Zapateiro），直接進入卡利壓陣指揮，並公開強調軍隊已進入主動作戰狀態：

「我們將從暴徒手中『光復』這座城市。」

薩帕泰羅上將的發言，也象徵著軍方介入鎮壓的全面開展——自5月4日晚間起，武裝直升機開始不斷於卡利低空盤旋，軍隊與警察的特種部隊也深入街區前線「徹夜駁火突襲」；與此同時，在同樣示威中的波哥大與麥德林，陸軍也同樣朝市區街頭派出了大量士兵與戰車——儘管兩都的反對派市長早已拒絕軍隊「馳援」，並表明市府不需要軍隊上街來刺激衝突情緒，但軍方仍完全無視於麥德林與波哥大的抗議，強調軍方：

「...只聽從總統杜克的直接命令，上街的任務就是鎮壓、恢復社會秩序。」

哥倫比亞的失控狀況，很快地引發國際人權組織、官設人權委員會、內戰真相和解委員會、甚至是歐盟與聯合國人權委員會的大力譴責，並呼籲哥倫比亞政府「不應該繼續派出武裝軍隊、使用過當的鎮暴武力，以加劇哥倫比亞的血腥動亂」。

但對此，哥倫比亞政府與部分夾在「城市戰區」的平民則認為，像是卡利這種「失控城市」早已不是為了稅改抗爭，而是毒梟集團趁亂起事，藉由全國動亂的掩護來擴張勢力、爭搶地盤。因此在示威者、毒梟槍手、社區自衛隊、趁火打劫者、甚至是殺紅了眼的警察與持殺人兵器上街頭的武裝軍隊...各方派系混戰成一團時，「用強力手段來恢復秩序，就是杜克政府認知的『唯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