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1 美國／沙烏地阿拉伯】

從分屍記者到報復裸照？沙烏地王儲對全球首富貝佐斯的「私人網戰」

「為什麼沙烏地的王子，會想要貝佐斯的裸照？」22日晚間聯合國人權委員會獨立調查專家團發出特別報告，內容藉2018年沙烏地異議記者哈紹吉（Jamal Khashoggi）遭沙烏地政府設局謀殺分屍事件的分案調查，指控沙烏地王儲穆罕默德王子（MbS）涉嫌用whatsapp個人帳戶施放惡意軟體，對全球首富——電商Amazon與《華盛頓郵報》的老闆——貝佐斯（Jeff Bezos）發動駭客攻擊，除了竊取大量機密情資外，更藉此惡意流出貝佐斯的「婚外情裸照」，試圖報復貝佐斯之於《華郵》在哈紹吉血案中「死纏不放」的調查報導。

▌前情提要：〈貝佐斯裸照門：美國小報「恐嚇」世界首富的「新聞陰謀」〉

現年56歲的貝佐斯，是全球電商龍頭Amazon的老闆與創辦人，在2013年收購《華盛頓郵報》後也是該報的最大股東。他的身家估值高達1,172億美金（折合新台幣3兆5,122億元），是2019年富士比富豪排行榜龍頭，也是2020至今的「全球首富」。

貝佐斯的「裸照醜聞事件」發生在2019年1月份，當時貝佐斯正與結婚25年的太太麥肯奇（MacKenzie Bezos）協議離婚。但在談判的過程中，美國的八卦小報《國家詢問報》（National Enquirer）卻不斷取得「內線爆料」，並大肆攻擊「渣男貝佐斯之所以拋棄髮妻，是因為與已婚女主播發生婚外情」。

私人感情遭到小報爆料的糾紛，雖未對貝佐斯與前妻的「和平分手」造成太多困擾，但大量個人資料與生活訊息被曝光的情況，卻讓貝佐斯本人頗為惱怒。於是貝佐斯才找來了徵信業界的權威、曾受聘於雷根總統的資深保安顧問——德－貝克（Galvin de Becker）——擔任私家偵探，負責追查《國家詢問報》的洩密來源究竟是誰？

然而變本加厲的《國家訊問報》卻變本加厲對貝佐斯發出「恐嚇信」，直接派出法務代表，要求貝佐斯以老闆的身份「限制私家偵探與《華郵》對於貝佐斯洩密案的調查起底」，否則就將公開一系列貝佐斯的私密資料——

「雖然我們修圖修得很不舒服，但這樣下去，我們真的要公布以下的多張圖片...包括：貝佐斯先生的露屌照、貝佐斯先生的下空照、貝佐斯先生與桑切斯主播的事後照、貝佐斯先生帶著與麥肯奇的婚戒的偷情自拍裸照...」在恐嚇電郵中，《國家詢問報》的總編輯毫無遮掩地如此寫道，但往來的電郵與通話紀錄，卻都被貝佐斯記錄了下來，並在2019年2月7日於個人部落格將《國家詢問報》的恐嚇行徑「全盤曝光」。

抓住關鍵對話的貝佐斯，事後把《國家詢問報》拖入了沉重的官司與司法訴訟之中；美國公眾與新聞輿論亦對《國家詢問報》的失控行為大力譴責，最終甚至強迫涉嫌「主導恐嚇貝佐斯」的報紙大股東佩克（David Pecker）賣出所有持股。但貝佐斯仍對一事極為介意：「究竟是誰偷走了我的裸照？」

在暴擊重創《國家詢問報》之前，貝佐斯與德－貝克就已發現了「這批私人訊息的外洩很不尋常」。儘管《國家詢問報》的證詞，事後主張「私密照片與偷情簡訊，都是由女主播的眼紅弟弟為了『勒索賣錢』而主動提供」，但貝佐斯的調查團隊仍察覺「事有蹊蹺」，堅決委任資汛安全公司「FTI顧問公司」的專家——法蘭特（Anthony J Ferrante）——追究到底。

隨著FTI顧問公司與德－貝克的調查日趨深入，他們發現的「真相」也就越顯離譜——因為整起洩密風暴的源頭，確實來自於貝佐斯當時懷疑的嫌疑之一——與貝佐斯曾有私交、但卻涉入《華郵》專欄記者哈紹吉分屍案的沙烏地阿拉伯王儲，穆罕默德．本．薩爾曼王子。

根據《華盛頓郵報》、《金融時報》與《衛報》提前取得的調查報告，貝佐斯調查團隊認為：《國家訊問報》的裸照來源以及貝佐斯在2018-2019年間遭遇的網路攻擊，很可能來自於「手機洩密」，因為從2018年5月1日起，貝佐斯的手機就在非法授權的狀態下，逕自秘密傳出了千倍流量的資料封包。

調查團隊指控，貝佐斯的網路資料之所以會被惡意入侵，是來自於手機被植入一個惡意軟體「天馬座3型」（Pegasus-3，以色列NSO集團供應）。但天馬座之所以會入侵貝佐斯的手機，則來自於穆罕默德王子「私人whatsapp傳給貝佐斯的一部木馬影片」。

2018年5月1日，曾因前月訪美行程而與貝佐斯搭上線，並積極拉攏Amazon參與沙烏地《願景2030投資倡議》的穆罕默德王子，突然透過whatsapp撥通了貝佐斯的電話。兩人針對招商Amazon在沙烏地建置「數據總部」一案相談甚歡。但通話結束後，王子傳給貝佐斯的一部影片，卻內藏惡意程式碼——不疑有他的貝佐斯開啟後，幾小時內，手機就開始祕密上傳非法授權的大量資訊封包。

「天馬座」挖開的資安後門，在往後幾個月裡大量擷取、傳發貝佐斯的私人使用資訊；但過程中，貝佐斯與團隊卻毫不知情。直到2018年10月，在《華郵》寫專欄的沙烏地異議記者哈紹吉，在土耳其伊斯坦堡的沙烏地領事館內遭王家特務設局「絞殺」分屍，被《華郵》指控為殺人主謀的穆罕默德王子，才與支持《華郵》新聞自主、深入報導的貝佐斯決裂——天馬座所帶來的大批個人資訊，這才成為沙烏地暗中對貝佐斯發動「網路戰」的重要來源。

為什麼貝佐斯的團隊，只憑著穆罕默德王子的whatsapp影片，就能將整起洩密案指控為「沙烏地陰謀」呢？難道王儲不能是「誤觸木馬」手機中毒，如同一般不擅使用資訊科技的3C長輩一樣，在不知情的狀態下傳出惡意程式嗎？對此，FTI顧問公司則有不同的解釋。

在發現資安破口來自於「王儲影片」之前，貝佐斯的團隊就已高度懷疑：資安事件與《華郵》的沙烏地報導方針有關（哈紹吉案後，沙烏地網軍對於《華郵》與貝佐斯的策略性攻擊）。因此在破解whatsapp線索後，團隊也主動找上了幾名沙烏地的海外異議份子，邀請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的特別調查官——負責調查哈紹吉謀殺案的UN專家凱伊（David Kaye）與卡拉瑪德（Agnes Callamard）——眾人多方比對，這才確認了王儲送過來的天馬座，「也同樣不明原因出現在其他『沙烏地公敵』的手機裡。」

《金融時報》報導，「天馬座」這套惡意程式是穆罕默德王子的親信愛將、昔日王儲手下的宣傳大師卡赫塔尼（Saud al-Qahtani，在哈紹吉案後辭職消失於幕後，但並未被沙烏地司法究責定罪），透過管道從義大利與以色列收購的「資安武器」。之所以會見光死，是因為在哈紹吉分屍案中，此套軟體也被認為是沙國特務之所以能定位哈紹吉個人動向、並提前設置「誘殺陷阱」的關鍵之一。鑑此，在多重比對與逆向回推後，貝佐斯、FTI顧問公司與聯合國專家才會一致認為「穆罕默德王子要不是主謀策畫，也高度可能是共謀者之一。」

不過對於《華郵》與貝佐斯團隊的報告指控，沙烏地政府則強烈反擊，並堅稱：「以上指控子虛烏有！沙烏地毫無發動惡性資訊戰的動機。」

然而中東最有野心的極權統治者，對上全世界最有錢的男人——矛盾大對決，誰會勝出呢？在當前狀態下，網路起家的貝佐斯幾乎不可能原諒沙烏地王子的「威脅挑釁」；但假若王儲「真的」動用私人聯絡網來侵犯商業投資人的個人隱私、甚至以此作為恐嚇工具，對於沙烏地的海外招商、長期投資可信度、與政治環境風險評比，都將造成難以彌補的負面衝擊，「畢竟沒人知道除了貝佐斯之外，沙烏地王子手上還偷走了哪些投資人的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