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1. 2 印尼】

雅加達元旦大洪水：極端雨季破功的治水政治，7年最慘已知18死

「24小時下了平常6倍雨量，首都怎能不『沉沒』？」才剛跨入2020年，正逢雨季的印尼首都雅加達就遭遇了7年來最為嚴重的城市大洪水。直到1月2日中午為止，雅加達大都會的各區交通仍因大面積淹水而陷入癱瘓，目前已知3萬戶被迫撤離，各種淹水、失溫、土石流與電擊事件，至少造成26人死亡。印尼中央政府表示：本回的元旦大洪水是自2013年雅加達43死大洪水以來，最為慘烈的汛害災況。但這場災難之所以失控，除了怪罪「極端氣候」的天災之外，也涉及了人謀不臧的「治水政治」。

印尼爪哇島目前正逢年度「雨季」的高峰，由於南海與北太平洋氣季風的水氣南下，每年的11月到翌年3月，印尼全境都會連綿下雨。但近年來受全球性的氣候變遷影響，印尼的旱汛變化也變得不穩定而極端，旱季不斷野火霧霾、汛季則屢屢豪雨成災。

印尼中央氣象局表示：威脅雅加達都會區的的「元旦大洪水」，其實是幾天前在西爪哇內陸、茂物（Bogor）一代的山區，降下了極端的大豪雨。突如其來的山洪爆發，讓貫穿雅加達都會區的芝利翁河（Ciliwung）水位驟然暴漲，「水淹首都」的災難狀態才難堪重現。

根據印尼《羅盤報》的直播報導，芝利翁河的暴漲氾濫，在上游山區引發了多區土石流。之後大水北上出海，直接衝擊了雅加達南區的沿岸低窪地。汛況所及之處，最淺積水40公分、最高則超過4米深。

超過4米深的淹水，不僅造成了雅加達都會區的區域停電與交通癱瘓。截至2日中午為止，各地的溺斃、坍方、失溫、意外觸電，已知「至少26人死亡」，是繼2013年雅加達大淹水後，印尼首都近7年來，破壞範圍最大、死傷最嚴重的洪水災情。

「在常態的雨季降雨中，芝利翁河上游的降雨量，每天約50~100mm。但在元旦大水中，上游的偵測雨量卻翻倍，在24小時內降下了377mm。」負責勘災的印尼公務與公屋部長巴蘇奇（Basuki Hadimuljono）表示：「但除了天災之外，『人禍』的成分也讓我非常失望。」

巴蘇奇部長表示，在2013年雅加達大水造成43死後，印尼中央就一直積極補助雅加達省政府，希望推動「芝利翁河的整治計畫」。而這項治水政策，雖在「先前執政團隊」的手下得到了顯著改善，但當現任省長阿尼斯（阿尼斯．巴斯威丹）於2017年當選就任後，芝利翁河的治水進度就陷入了嚴重的停擺。

「芝利翁河的防汛政策，主要分為33公里的『重點治水區』。根據原本的設定，疏濬與擴張工程早就應該完成，但現在完成比例卻還沒過半、重點流域只處理了16公里。」與省長阿尼斯協同勘災的部長巴蘇奇表示：「從直升機上看得很清楚，有治水的16公里流域都沒有事，但剩下拖延的17公里卻是一蹋糊塗——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把矛頭對準阿尼斯的巴蘇奇強調，自從2017年雅加達省選舉變天後，雅加達的治水工程就陷入消極狀態。以難搞的芝利翁河為例，剩下的17公里河段之所以遲遲沒開工處理，全是因為「土地徵收不確實」的緣故。

巴蘇奇表示，在芝利翁河氾濫嚴重的災情河段，治水徵收的完成度都已達到90~95%，「但這中間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從空中鳥瞰，還有違章建築蓋在『河床』上？在城市安全與公眾利益之前，我對雅加達省政府非常失望。」

除了巴蘇奇外，也曾擔任雅加達省長的印尼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也在社群網路上公開表達對雅加達省政府的不滿。佐科威總統強調，在2017年之前，中央政府與雅加達地方就已規劃了一系列的河床整治預算，除了歷史上曾嚴重淤塞、氾濫的芝利翁河外，雅加達流域的孫特河（Sunter）、查貢河（Cakung）、克魯庫特河（Krukut）也都被納入了整治範圍，「但治水的進度，從2017年之後呢？」

佐科威政府不斷強調「2017年治水停滯」的關鍵，其實是非常明顯的政治開態。因為在2013年大水後、2017年停滯前，時任的雅加達省長，就是佐科威的手下愛將——華裔省長「阿學」鍾萬學（”Ahok” Basuki Tjahaja Purnama）。

阿學任內，以積極肅貪與治水聞名，其整治成效頗彰、讓每逢雨季必淹水的雅加達都會區得到了極其有感的大幅改善，於地方頗受支持與好評。但在2017年連任選舉前，身為華裔基督徒的阿學，卻遭到保守派的伊斯蘭教士組織指控，稱其在造勢活動上「公開褻瀆《古蘭經》」。

儘管相關控訴頗為牽強，但在保守宗教組織的強力動員下，數十萬名保守派的示威者仍不斷上街、強力要求入罪鍾萬學。於是在「褻瀆宗教罪」的爭議官司下，阿學的選情遭遇了頗為明顯的打擊。雖然該案引發了國際社會對於印尼言論自由與宗教包容的的高度關注，但最終阿學仍在連任大選中輸給了因此得利的阿尼斯，同年稍晚更遭法院判決有罪、入獄兩年。

由於當時的印尼正因「阿學案」而高度分裂，政壇盛傳當時正積極準備連任選舉的佐科威，是刻意犧牲大選失敗的阿學「認罪服刑」。因此儘管只是「一審有罪」，鍾萬學仍放棄上訴、毫無抱怨地入獄服刑。後來的阿學在刑滿出獄，佐科威也在2019年成功連任後，於同年年底任命阿學擔任「印尼國家石油公司」的董事長。

然而面對佐科威為首的執政黨猛轟，自認理虧的阿尼斯卻選擇低調回應。阿尼斯坦承「雅加達的重新淹水，確實是『人禍』大於『天災』」，對於各方的指教與批評，省政府團隊也會虛心接受。

事實上，在2017年省長大選中，阿尼斯與鍾萬學南轅北轍的「治水政策」，就已是當年激辯的重點話題。當時，已有實功績效的阿學，主張擴大河川疏濬整治工程，除了強化雅加達各大河川的防汛上限之外，還期待以此推動環保都更，強化首都圈的發展永續性。

但阿尼斯卻反對鍾萬學「擴大河川工程」的作法。阿尼斯認為，水資源是「真主的賜與、是決定未來的關鍵財富」，人口超過1,000萬且不斷膨脹中的雅加達都會區未來也有龐大的用水需求，因此比起阿學主張的「排水效率」，他更在意「保水吸收性」，「排洪防汛必須『垂直規劃』而非『平行思考』！」

阿尼斯當時表示，若他如願當選，他將大舉建設「地下儲水井」，讓各易汛河川的水流能排進地下水層，這一方面將有效解決區域淹水問題，另一方面也可減緩雅加達都會區因超抽地下水而日漸嚴重的「地層下陷危機」。

阿尼斯的政策，是否適用於地表水高度污染的雅加達水域？在當時也引發了一陣討論。不過在上任後，各項的防洪政策卻都沒有積極實現，而本回的「大洪水再臨」更是紮紮實實地打臉了阿尼斯早已不再提及的「保水政見」。

印尼氣象局表示，雖然元旦的上游大水與雨勢正在減弱中，但下一波爆發的山洪，可能會在近日沖進雅加達都會區；除此之外，除了南雅加達衝擊前線的災情慘重，北雅加達一向過度開發高汙染、易淹水的低窪出海口，也可能是後續最受影響的重災區。

由於超抽地下水導致的地層下陷，與全球暖化造成的海平面上升，雅加達沿海的低窪地區有的已陷入「海平面以下4公尺」，並以每年20~25公分的下陷速度「持續沉沒」。鑑此，印尼總統佐科威在去年連任後，也正式啟動了「行政遷都婆羅洲東加里曼丹省」的官方計畫，預計最快2024年前開始分段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