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12. 09 中國】

一把火燒出中國「圖書館戰爭」？甘肅國家級圖書館的焚書爭議

「中國國家一級圖書館，竟然帶頭燒書？」中國甘肅省的國家級圖書館，在今年10月時「公開焚書」，在館門口燒毀「含有傾向性」的書籍，這件原先起於地方的新聞，在12月8日經過《新京報》等中國媒體的公開批判後，頓時引發中國輿論熱烈討論，知名作家章詒和更是直接開砲大力抨擊。

指責政府「重現焚書坑儒」、「毀滅文明」的聲浪來勢洶洶，但輿論控管也隨之收緊，相關文章立即被下架屏蔽、甘肅鎮原縣官方針對媒體的追查也採取了迴避守勢。與此同時，中國教育部也發布了「全國中小學圖書館審查清理專項行動」，但圖書館為何要清理燒書？又是什麼樣的書需要被銷毀？在爭議曝光之後，書還有沒有辦法繼續燒下去？

中國甘肅省的鎮原縣圖書館是中國的「國家一級圖書館」之一，在今年10月22日上午，由館方人員在圖書館門口集中焚燒65冊書籍，根據鎮原縣政府的新聞公告，這些書籍都是「涉及傾向性」的刊物資料，同時隔天23日，政府官網就放上了焚書現場照片和新聞稿，一名圖書館員在另一名人員的看照下，蹲在地上將書籍頁面撕下後，逐一就地直接焚燒。

為什麼鎮原縣圖書館要如此高調燒書？根據鎮原縣政府的官方說法：「為充分發揮圖書館在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主陣地作用，近期鎮原縣圖書館組織對館藏資源中社會捐贈的非法出版物、宗教類出版物、特別是含有傾向性的文章書籍、圖片書刊和影像資料等內容，進行全面清查下架和迅速銷毀。」

但官方的說法極為模糊，非法出版物還可以依循中國《出版管理條例》等法規來界定，但為何連宗教出版物也被列為銷毀書單？所謂「含有傾向性書籍」的具體含意又是什麼？

鎮原縣政府並沒有公開任何關於燒書的細節，只強調這是符合政策主旋律的任務：「站在強化『四個意識』、堅決做到『兩個維護』的政治高度，做好清查工作。」所謂四個意識，意指「政治意識、大局意識、核心意識、看齊意識」，而兩個維護則是「堅決維護習近平總書記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地位，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

在10月23日鎮原縣官方放出焚書新聞之後，第一時間並未立即爆發開來。由於鎮原縣是甘肅省慶陽市下轄的7個縣之一，原本無論是行政層級上、還是地理位置上，較不為主流新聞所重視；但因為鎮原縣圖書館去年成功從國家二級圖書館升格為一級圖書館，因此在一個月的流傳後，才陸續引發爭議。一直到12月8日《新京報》針對焚書事件點名評錀，才又讓整起事件在中國網路上大大延燒。

在中國，只有縣級以上的公共圖書館，才具有被國家評比認證的資格。受評單位的等級總共分為三級；但要列為「國家一級圖書館」，除了硬體設備的基本門檻之外，對於館藏品質和數量、借閱數等指標也都有相應的要求。

因此對於地方政府而言，能衝上多少一級圖書館，不僅具有公共圖書館經營成績的象徵意義，也關乎了相關預算經費和政績表現。

「這種就地焚燒的方式，恐怕也超出了社會所能夠接受的範疇。」《新京報》在8日刊登一篇名為〈圖書館「焚書」，要經得起文明和法律審視 〉的評論文，當中就指出鎮原縣做法的各種疑點，例如銷毀書籍是否一定要用焚燒？（一般多採用碎紙機或其他方式）哪些書需要被銷毀有沒有明確標準？如何定義「有傾向性」的書籍資料？

《新京報》的激問引發眾多中國網友的共鳴，特別是在鎮原縣政府強調「四個意識、兩個維護」的觀念，是否就意味著所謂需要銷毀的書籍，就是不符政治主旋律的書籍？但這次被清查燒毀的65冊當中，又分別是哪些內容觸犯這些規定？

「沒有沒有，燒的只是那些價值不高、借閱量比較少的書。」鎮原縣圖書館館員向媒體表示。但這個說法還是破綻百出：書的價值定義不明，況且依照借閱量來評斷，更可能導致珍貴古籍或知識門檻較高的圖書付之一炬。

「所以說這傾向性到底是什麼？」「燒書先別評論。在那樣高級花崗岩地面燒紙，損壞地面價值成本幾何？為什麼要這樣做秀？」「這就是焚書，那坑儒還會遠嗎？」

中國網友的批評湧現，更多是聯想起了秦始皇著名的焚書坑儒事件；對此《新京報》則是說：「大多數人可能會本能地將之與歷史上焚書坑儒的典故聯繫起來。對這個發生在一家縣圖書館的焚書行為，自然不必做過度聯想，但是，其展現出來的不當和所引發的社會擔憂，卻是真實存在的。」

但《新京報》的評論8日上線後沒多久，隨即遭到下架屏蔽；轉引文章的其他媒體平台也紛紛刪除該文，引起爭議的相關新聞，截至9日下午為止，則僅有少數幾家的頁面還可以瀏覽。

中國知名作家、同時作品也被查禁的章詒和，也透過社群網路公開針對焚書事件批判。章質疑：

「以清查為名，以學校為始，全國範圍『焚書』，事關中國文化命脈，必須由全國人大舉手表決通過。請問這是誰批准的？誰簽的字？」

同時章詒和更指向現任文旅部部長雒樹剛。「圖書館也燒書，圖書館歸屬文化部。文化部發文了嗎？雒部長。」

現年77歲的章詒和大動肝火，實際上今年7月章詒和才親自重回香港參加書展簽名會，並且也和香港的兩位大作家董橋、倪匡見面。7月19日結束行程返回北京時，章詒和攜帶的一箱書卻被海關扣留，當中章自己的作品《往事並不如煙》30週年紀念版遭到沒收，該書在中國從2004年出版後不久就遭到中國當局查禁。

而就在鎮原縣圖書館高調焚書的同時，10月中國教育部也公布了一份《關於開展全國中小學圖書館審查清理專項行動的通知》，針對中小學圖書館內的所有紙本書籍資料、電子書的內容進行清查。

依據該公告的清查準則，凡是非法圖書（違背憲法、危害國家統一主權和領土完整、破壞民族團結...等），或「不適宜圖書」（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宣揚宗教教禮教義和教規、偏差的世界觀、人生觀與價值觀...等皆在此列），甚至於「外觀差、無保存價值的圖書」也是被清查的對象。

但同樣疑惑的是，儘管這份專項行動通知包含有標準依據，但仍然流於主觀認定、缺乏細則標準。

這份專項行動通知僅針對中小學的圖書館，和鎮原縣圖書館這種國家一級圖書館的適用範圍不同；雖然無法相提並論，但背後運作的邏輯相像，也可能透露出中國官方所要「上行下效、一脈落實」的政策背景。

針對焚書事件的爭議，鎮原縣政府則全部在8日以後避重就輕，中國《紅星新聞》8日致電圖書館方人員，也僅得到回應：

「這個問題沒什麼可說，也沒討論的必要！」

鎮原縣政府則向媒體表示，「具體情況我們還不大清楚，還在調查當中。如果有結果，會按照規定發布情況通報。」

「沒想到毛澤東死了以後幾十年，又來了一個新的焚書坑儒的秦始皇，現代的秦始皇——習近平。」知名學者余英時2017年在接受《自由亞洲電台》的專訪時，曾如此表示：

「今天這個焚書坑儒是採取不同的方式...，主要是在網路上、媒體上。用不著燒，所以他就是用禁止的辦法，完全取消，讓你不能出現，這就是現在新的焚書。坑儒呢，就是把你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