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2. 20 紐西蘭／中國】

紐西蘭的「中國風暴」：紐國前總理與北京官媒的「賣國社論」風波

「聆聽中國的聲音，紐西蘭學著點！」紐西蘭與中國的外交關係，正因華為5G投資案、南太平洋戰略圍堵與抵制一帶一路，而急遽惡化到歷史冰點。雙方的外交衝突，先由中國拒絕紐西蘭航空NZ289班機降落上海開始，中方接著封殺對紐觀光，華為更在紐國本地發動了極具爭議的廣告心戰。但當兩國摩擦陷入僵局之際，北京官媒《人民日報》17日卻刊登了一篇署名紐西蘭前總理希普利（Jenny Shipley）的社論——〈我們必須學著聽中國的話〉——替中國經濟實力與一帶一路大力宣傳。但敏感時刻的重磅快評卻讓紐西蘭舉國譁然，紐國外長更譴責希普利不合時宜的發文「等同賣國」；然而希普利卻急忙澄清：「我才是被《人民日報》設局陷害」。

自從現任紐西蘭總理傑辛達・阿爾登（Jacinda Ardern），於2017年國會勝選、擔當紐西蘭總理以來，紐西蘭與中國政府之間的外交互動，就陷入極為敏感的微妙狀態。之中，雙方的主要分歧，有對外戰略，也有內政原因。

《紐西蘭先鋒報》報導，在阿爾登內閣上任後，中國政府就不時以紐中FTA、觀光客與經貿投資為籌碼，大力要求奧克蘭當局「加入『一帶一路』計畫」；但對中國戰略目的心存疑慮的紐西蘭政府，卻始終消極拖延，反而偕同澳洲、日本與美國聯手封堵，積極「拔樁」中國在南太平洋的戰略投資布局。雙方的互動因此產生嫌隙。

而在內政方面，目前的紐西蘭政府，是由阿爾登的工黨偕同綠黨、紐西蘭第一黨，組成的聯合政府。之中，主打反移民的紐西蘭第一黨，對於近年來中國炒房移民的大舉入駐極有疑慮。在中國國際影響力大增的當下，其也擔心中國會藉由硬體投資與大筆政治獻金，滲透影響紐西蘭的本地政局。

一開始，北京方面對阿爾登政府還有一些耐心；但在去年年底，紐西蘭卻加入了美國的「華為包圍網」，並準備跟進禁令，以「國家安全」為由，封殺華為參與紐西蘭5G網路的硬體標案。然而相關政策方向出爐後，中國當局卻即採取了報復行動，雙方的外交互動也自2018年12月起墜入冰點。

《金融時報》表示，在紐西蘭有意封殺華為的消息傳出後，中國就片面凍結中紐FTA的生效進度，並即刻恢復對紐西蘭的「補貼鋼鐵傾銷」；除此之外，北京當局也拒絕回應阿爾登總理的訪中請求——自從1970年代兩國建交之後，紐西蘭總理照往例來說，會在上任第一年內訪問中國；但阿爾登的訪中磋商至今延宕超過16個月，沒下文的狀況很明顯是「出了問題」。

2月12日，一架紐西蘭航空的波音787客機「NZ289航班」，在從奧克蘭飛往上海的途中，突然遭到中方航管以「文件申請無效」為由，拒絕降落。無可奈何之下，NZ289只能半途返航，但不符常態且因由不詳的「拒降令」，卻也引發國際議論。

當時部份紐西蘭媒體認為，NZ289之所以被拒降落，是因為航管文件中缺少「把台灣列為中國一部分的相關說明」；但切確真相為何？中方卻自此已讀不回。與此同時，原本兩國觀光局談好的「紐西蘭觀光年」宣傳活動，也突然遭到中國政府無限期暫停。之後，華為集團的紐西蘭分部，也在各大報紙媒體上刊登「抗議廣告」，指責阿爾登政府的5G限令，是以政治力讓紐西蘭陷入科技落後的窘地。一時之間，「紐中對幹」的新聞，也成為國際社會與紐西蘭當地的政壇頭條。

然而正當阿爾登不斷出面滅火，甚至釋出「我們還沒真的決定要封殺華為」的發言、試圖緩頰兩國緊張的同時，中國官媒《人民日報》卻在2月17日，刊登了一篇紐西蘭前總理希普利的署名文章：〈我們必須學著聽中國的話〉。

「我還記得中國國家主席毛澤東所說的一席話：『女人能撐半片天！』」希普利在文章中以第一人稱的方式寫道，自己作為國家領袖，見證了幾十年來中國改革開放的「豐碩成果」，包括女性就業、農村滅貧、國家建設與經濟發展，中國都做到了令人訝異的驚人成績。而如今，中國已成為世界強國，並透過「一帶一路」試圖回饋國際「共享共榮」，大為讚揚並支持該計畫的希普利，也因此呼籲紐西蘭人民：「應該學著聆聽中國，與中國合作，一同迎向更繁榮的未來！」

現年67歲的希普利，曾在1997-1999年擔任紐西蘭總理，率領紐西蘭國家黨（與工黨並列為紐國兩大黨之一）執政，是紐西蘭史上的第一位女性領導人。在2001年之後，希普利因黨內失勢而退出政壇，並自此投身商界，遊走在金融財團之間。

雖然在《人民日報》的文章中，希普利並沒有提到中紐的外交差異；對華為爭議與中國的戰略崛起，亦是隻字未提。但在紐中關係嚴重破裂的當下，作為國家前領導人卻高調發文要大家「聽中國的話」，甚至為政府反彈的一帶一路積極說項？相關言論，也引起了紐國政壇的一片反彈。

「我就不懂希普利有甚麼資格談經濟！」針對前總理的爭議文章，紐西蘭副總理兼外交大臣、同時也是紐西蘭第一黨的黨魁——彼得斯（Winston Peters）——19日就在國會記者會上，重砲抨擊希普利的發文不合時宜，「根本是在賣國！」

彼得斯表示，在從政期間，希普利就因一連串的金融危機而証明了「自己根本不懂做生意」。但在卸任後，她卻在2012年獲聘加入了「中國建設銀行－紐西蘭分部」的董事會，「為什麼中國第二大的銀行，會選擇這種生意外行人來當領導人？真令人驚訝呢，不是嗎？...所以現在我怎麼看她這篇文章？我認為她就是在出賣紐西蘭的國家利益！」

《紐西蘭先鋒報》表示，彼得斯過去也曾是紐西蘭國家黨的一員，但卻在內閣人事中，遭遇過希普利的「算計」落馬。結下樑子的兩人，也因此成為紐西蘭知名的政壇冤家。但彼得斯公開的「賣國」指控，卻讓記者們略顯傻眼，現場還反覆確認彼得斯是否一時失言：「沒有！我就是說她賣國，我早就說過幾百萬次，她就是真的賣國！」

但對此，風頭上的希普利卻令人錯愕地出面喊冤，並主張自己是被《人民日報》「設局算計」：「我誠摯地希望外交大臣、總理大臣與其他紐西蘭國民能理解，我從沒有想過在此一對紐西蘭如此關鍵敏感的重要時刻，將自己捲入這場公開爭議。」

希普利表示，《人民日報》的署名刊文，原本是去年12月的一份「專訪訪問稿」，內容是針對中國改革開放40年的感想與期待。沒想到當時平穩的訪問內容，卻在當前的紐中外交衝突中，被改寫成第一人稱的「頌詞」。造成國民困惑與政治波瀾，甚至被形容成前總理替外國勢力遊說干政，「此一後果，絕非自己的本意。」

目前希普利與《人民日報》都拒絕對文章作出進一步澄清。但在紐西蘭－中國嫌隙難解的當下，「前總理快評」的政壇衝擊，或許還將繼續延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