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五十年：織田信長改革和殞落的人生啟示錄

本單元為《轉角國際》podcast 頻道的新節目系列：「今日の一言」，由專欄作者蔡亦竹、與轉角國際主編林齊晧（編輯七號）共同主持，每一集分享一個日文中的一句話、一個關鍵詞、或是一段流行語，從簡單的話語中，窺見日本深奧的文化、歷史與社會。每一集的關鍵詞，皆由藝術家單凱悌題字，獨家提供《轉角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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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歲的我，如果用過去的虛歲算法就是今天50歲。沒錯，「人間五十年」

這句話會這麼有名，是因為戰國時代差一點就統一日本的名將織田信長，據傳平日喜歡當時流行的「幸若舞」，尤其是也被編為能樂曲目的「敦盛」。用謠曲伴隨舞蹈的幸若舞敦盛，裡面最有名的一段歌詞就是：

人間50年的歲月，如果跟天界相比的話有如夢幻，一旦生於世間，豈有不滅者也？在佛教世界觀中，下天這種天界裡最基層的神明一天就等於人間的50年。在平均壽命短很多的古代，的確可以說是「人間五十年」。不過在人類壽命增長、醫學進步的現代，五十歲大概只能說是剛進入人生的下半場而已。

傳說中織田信長在改變自己人生、以小搏大成功後開始走向霸者之路的桶狹間戰役前，就是跳了這首敦盛才出發開打的。更傳奇的是信長日後天下統一就在眼前的虛歲49歲那年，還真的就葬身於本能寺之變的烈火裡，真的驗證了他平日最愛的舞蹈裡「人間五十年」這句話。

曲名「敦盛」取自於源平大戰時代裡的平家貴公子平敦盛，這位十幾歲的氣質帥哥在平家潰敗逃亡之際，被追擊的源氏武將熊谷直實從背後叫住，意思說「是男人的話就不要背著敵人逃跑，轉回來輸贏啦」。結果公子哥敦盛忍不住氣就真的轉頭回來要來決戰一下。老將熊谷看到回頭的大將居然是個跟自己兒子年紀差不多的美少年其實當下就有點後悔，但是戰場就是你死我活的世界，經過一番打鬥之後經驗老到的熊谷無奈取下了敦盛的首級。

不過熊谷直實也因為這樣體會到人生的無常，所以日後就出家了。也就是說，織田信長的「敦盛」，裡面藏了兩層的人生無常與難以言喻的宿命悲傷故事。

不過到了現代，人間五十年的意含大為不同。尤其是現在接近四、五十歲的我們這些大叔們，雖然不像過去一樣已經走到人生盡頭了。但是面臨這個下半場要開打的年紀，其實回想一下過去年輕時被嬰兒潮世代壓制，現在又快要被更新世代取代的自己人生，還真的有種不一樣的淒涼感。

像我自己就是在這個年紀準備換跑道讓人生再出發一次，因為人活得更久而得面對更多更新的挑戰，我想在我這個世代的朋友們應該感受都很深。織田信長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掌握了日本一大片的土地，而我們卻許多人還連自己的房子都還沒買到手，還沒成為日文說的「一國一城之主」，想起來也是一種虛幻無常。

說到信長結束人間五十年的本能寺，就不得不提我很喜歡的北野武最新作品《首》了。裡面的織田信長真的是個濫用權勢霸凌部下的上司，裡面的明智光秀也是被欺侮到最後就造反殺了這個對他其實有提拔大恩的主君。本能寺之變的發生原因其實至今還有許多爭論，但是我自己比較傾向是織田信長的「現代化改革」造成的。

這個現代化當然不是指自由民主制，而是當時信長傾向打破過去的土地分封制度。戰國時代領主下面的武士們，其實是擁有自己的土地統治權的。比方說明智光秀就擁有自己的領地和人民，織田家要作戰時，旗下的重臣們則是依照自己的領地和收入多久，提供相應的軍力出來作戰。也因為這種習慣，武士們才會在對外作戰時覺得「如果戰勝的話自己就可以拿下更多的土地」，認真為主子賣命。

但是信長後來的種種作為，讓大家覺得好像有要讓織田家世代繼承最高地位，把土地和重臣武士們分開而單純成為「織田家員工」的感覺。這被認為是明智光秀後來造反的重要原因之一。而日後統一天下的德川家，也藉由「檢地」等精密計算出全國土地產值的措施，讓武士們雖然名義上可以拿到受封土地生產出的俸祿，但實際上統治跟管理則交給專門官僚系統的方式，成功的把這些本來對土地「一所懸命」無比堅持的武士們，轉換成為幕府工作的單純世襲員工。

只能說，這也是織田信長作為時代先行者必須承受的宿命，為了改革而賠上了自己的性命。生於昭和末期的我們這些大叔，跟之前的前輩們比起來歹命了很多。同一句「人間五十年」，我們要面對的可能是另一種無奈和宿命。

不過就像之前提到的「初老日本」勵志故事一樣，人只要活著就有比賽權。雖然接下來的路可能跟過去的同年紀人相比坎坷很多，但是我們還是一起努力走出屬於自己人生的「天下布武」吧！而「人間五十年」這一句話，給我們的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人生教訓。

就是真的要對部下和員工好一點。不然在我們人生重要關頭的時候，難保平日被欺侮的員工給你來一次「本能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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