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黑暗一周間：日本「千葉大停電」的搶修混亂大考驗

「停電超過一星期，這已經是日本罕見的異常狀態！」2019年9月直撲日本關東地區的法西颱風，造成首都圈千葉縣持續超過一週的大規模停電，截至17日仍有6萬多戶身處斷電的黑暗之中，在搶修工程膠著下，要到月底才有可能完全復電。為災害所苦的民眾，將憤怒矛頭指向了東京電力公司的「判斷失誤」，但同樣被質疑「應變遲鈍」的千葉縣政府和日本內閣，也面臨社會輿論的強烈撻伐。

為何這次颱風造成的斷電災情會如此嚴重？在罕見強颱侵襲下，千葉縣當地造成的災害確實超出預期，山區倒塌的電塔、電線桿以及樹木，也都讓搶修工程的困難重重。雖然東電承諾在27日能夠恢復，但如今千葉縣又面臨豪大雨侵襲、還有南部地區尚未明朗的受災狀況，能否脫離斷電黑暗？依然充滿變數。同時新上路的內閣，也在批判聲浪中面臨輿論的考驗。

▌東電的錯？停電後的搶修困境

被日本媒體稱為「關東史上最強」的第15號颱風法西（Faxai），9月8日直撲日本關東地區，在9日登陸後首當其衝的就是千葉縣。強風侵襲之下，更導致當地君津市山區的2座電塔和84柱電線桿倒塌、縣內各地區約有2,000多柱電線桿損毀，因此才會讓千葉縣地方陷入大規模停電的黑暗當中。

颱風直擊的10日當天，災情最嚴重的千葉縣就有超過56萬戶停電、8萬多戶斷水。雖然東京電力公司與地方政府緊急搶修，但復電進度受到山區道路阻隔的影響而相當緩慢，歷時一個星期至今仍未完全恢復。

根據《NHK》截至17日上午的統計，千葉縣內仍有6萬4,000多戶無電可用；一週以來的斷電災情，是繼2011年的311地震以來最大規模。

停電情形持續數天以後，日本各媒體都開始憂心千葉縣的醫院和養護設施，會因為停電的影響而威脅居民的生命健康。截至16日為止，千葉縣就有4人死亡的消息傳出，分別是在印西市、南房總市、市原市及君津市的醫院或老人養護中心，死者也都是高齡老人，其中有人是因為停電後造成室內溫度升高、中暑衰竭病逝。

「停電再持續下去，後果恐怕不堪設想...」令日本社會疑惑不解的是，為什麼這次停電災情，會持續一個星期都還無法解決？日本社會輿論的矛頭，紛紛指向了東京電力公司，除了進度不如預期之外，東電三番兩次修改復電日期，也受到外界的質疑。

東電在記者會上向外界坦承：「受災情況確實比原先預想來得嚴重，設備損壞的程度是之前從未有過的經驗。」因此，才會導致修復工程膠著延遲。

在颱風造成大規模停電之後，東電原先評估在9月11日即可全面復電，但到了11日當天，官方出面將日程修正為13日，但當日期推至13日時，東電又發布第三次的修改評估，表示「至少要到27日才有可能復電」。從11日的承諾一路後推到27日，足足又延遲2週的時間，加上東電反覆的說詞，讓當地的受災戶頗感不耐，停電戶數最多的南房總市更是怨聲載道。

東電於是成了社會輿論抨擊的箭靶，有民眾認為「是東電自己沒做好事前評估和準備」、「投入搶修的人力緩慢」，或質疑從大規模停電後沒有仔細確認受災狀況，「東電是不是沒從311大地震學會教訓？」面對各種批判聲浪，東電也指出：之所以會多次修正日期，原因之一是搶修過程中又不斷發現新的損壞災情，在人力有限之下，才會導致施工作業量不斷增加，這才讓復電日期跟著延後。

但誠如東電所言，這次颱風法西所造成的設備損壞，確實是過去較為罕見的狀況。《產經新聞》的調查表示，造成長期停電無法修復的原因，首先是遭遇極端氣候的情境，在君津市倒塌的兩座電塔，約可承受每秒風速40公尺的威力，但9日當天測得的颱風風速卻達將近每秒50公尺。接連兩座電塔加上84柱電線桿倒塌，一方面造成該地區大規模停電，另一方面也因為山區傾倒的樹木和電線桿錯落，在在成為搶修路線的阻隔。

根據《日本經濟新聞》報導，目前東電又額外增派了近5,000人進行搶修（總共已投入約1萬6,000多人），但光是要移除道路上的樹木就耗去大半時間與人力，如果再加上豪大雨等惡劣天氣因素，恐怕到真正復原之前都還會再添變數。

▌災害應變太慢？

當東電成為眾聲責難的對象時，做為自治體的千葉縣府，同樣也受到「反應慢半拍」的質疑。

《讀賣新聞》指出，不光是東電，千葉縣政府自己也錯估了災情嚴重程度。當法西颱風逐漸逼近時，無論是氣象廳或各大媒體，都已紛紛報導這次強度可能會超乎預期，結果直到登陸、遲至大規模停電都已經發生後的9月10日，千葉縣才緊急設置了災害對策指揮中心；相較於過去其他重大災害——例如311東日本震災，多半都是災害當日就成立應對的指揮本部，千葉縣的反應卻要到災後隔日才有所動作。

《讀賣》與《朝日》等各家媒體認為，因為千葉縣政府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以致於初期對各地方災情的資訊掌握不清，在面對人口老化、公職員人數不足的小鄉鎮，投入支援人力和物資的時間也就相對推遲。

遭受民眾砲火猛烈攻擊的千葉縣知事森田健作，也趕緊出面道歉，但沒想到在11日的對外發言中，森田表示「東電已經不眠不休全力進行復原工作」，這句話反而又惹出失言風波，認為森田「把責任推給東電」、「公然對東電施壓」，尤其是「不眠不休」這句話，更引發大眾對東電工人安全的疑慮。隔天12日，森田公開坦承錯誤，表示政府第一時間的即時應對確實有瑕疵。

與此同時，日本的內閣也沒逃過社會輿論的撻伐，因為當颱風直撲關東的同一時期，首相安倍晉三正忙著準備9月11日的「內閣改造」，做為安倍政權的令和年第一次內閣改組，從9月以來的重心焦點幾乎都在人事任命上。

而公布改組名單的11日，剛好是大規模停電斷水後第3天，雖然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先前在9日時已表示「政府會盡快掌握災情、準備災害應對政策」，但實際上並未如過去應對颱風時那樣，先召開閣僚會議、由首相明確下達指示，責成相關單位進行災害應變。因此11日的內閣改組雖然成為當天的新聞焦點，但社群網路上同時也湧現大量的不滿，抱怨政府只關心內閣人事，「都停電幾天了，安倍還沉迷在內閣改組啊？」

連同政府給人「置身事外」的觀感，日本的輿論和新聞媒體出現了「縣、政府、東電的災情應對緩慢」討論，甚至認為這次雖然天災嚴重，但官方的各種反應才是造成惡化的人禍。不過面對「政府也慢半拍」的質疑，菅義偉於13日鄭重否認，表示「內閣早已做出適切迅速的判斷」，轉任防衛相的河野太郎也有親自視察災區；但由於政府的經濟產業省，遲至9月13日才成立「停電被害對策本部」，加上復電日期不斷延後，菅義偉的發言反而予人「幹話」之感。

微妙的是，《FNN》的報導透露，在自民黨內部的緊急會議中，有指出政府這次的反應沒把握好時機，應當檢討對策，而同時也把責任矛頭指向了千葉縣和東電「缺乏危機管理」。隨著停電持續，民眾對於官方災害應對緩慢的質疑並未消退，到17日上午，在內閣改組中成為矚目焦點的新任環境省大臣——小泉進次郎——表示，針對政府的質疑「環境省會盡力做好該做的事」，並且對復原進度表示樂觀。但小泉的發言如同先前菅義偉的狀況，沒有具體的說明之外、還惹來「只會說空話」的批評。

同日，首相安倍也在閣僚懇談會上表示，「千葉縣的災情嚴重影響市民生活，要盡全力恢復」只是這句話現今看來，可能有些為時已晚。2018年的西日本豪雨，當時各地陸續傳出災情的時刻，中央政府同樣也出現沒有即時反應的問題，被稱為「空白的66小時」，而且同時安倍還在參加自民黨的晚宴同樂會，照片曝光後引發民眾撻伐聲浪。這一次的千葉縣問題，也勾起了輿論未遠的記憶，「安倍內閣是不是根本沒從去年的豪雨學到教訓？」

▌黑暗還要持續多久...

防災計畫學學者室崎益輝向《朝日新聞》表示，災後立即成立指揮本部，目的之一是能夠緊急調度人力、指揮派遣現地人員，「但這次應對時間遲緩，可能也是造成災害長期化的背景因素。」這次的災情恢復困難，同時也突顯了市町村人力不足的困境。

根據《每日新聞》報導，像是在千葉縣南部的鋸南町、館山市等地區，因為地方的公職人員短缺，一來無法快速回報各地受災狀況，二來救災資源調度也受到影響，這種現象在去年的西日本豪雨重災時早已經浮上檯面，當時地方的土木相關職員人手幾乎都面臨嚴重不足的窘況。

但是若按照日本總務省的統計數據來看，這個趨勢恐怕只會年年惡化：日本地方市町村的公職人員從1998年的154萬人，逐年穩定下滑，到2017年已減少為135萬人（降幅約12%），人員數正持續減少當中。再加上人口老化的因素，地方自治體的人力結構衰老，都會是未來面對天災時的弱點。

東電目前預估能夠大致恢復的時間是9月27日。但屋漏偏逢連夜雨，16日千葉縣又再度面臨豪大雨侵襲，進而導致恢復作業延宕。

而讓社會憂心的是，近年來這種極端氣候的影響明顯變得嚴重，光是2018年7月的西日本豪雨、8月東京首都圈的大雷雨、以及9月的燕子颱風，都讓日本面臨災害重挫，防災的應對能力、後續恢復工程都是難關考驗。

在幾乎已經演變成年度常態化的氣候趨勢下，未來無論是首都圈或是日本各地，要如何應對下一次的天災考驗？應變的強度與事前準備是否也需要跟著強度升級？2020年的東京奧運同樣也可能遭遇颱風侵襲，讓日本社會上下都感到憂慮。

長時間停電的後遺症、接踵而來的豪大雨，千葉縣的情勢仍有待觀察。《NHK》16日報導，目前千葉縣的館山市、香取市、鋸南町、長生村等共12個市町村，都還沒有詳細的受災報告，到底實際災情如何？至今仍未明朗。

「雖然說東電發布27號可以恢復，但誰也不能保證日期不會再改....混亂和停電，到底還要持續多久？政府到底該負什麼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