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燒不盡的「森友弊案」：安倍修憲之路的危機？

去年日本首相安倍先是修改自民黨黨章，從得連任一次，修改為得連任兩次，讓自己有機會做到2021年。而後又在朝鮮試射飛彈後，宣告為了「突破國難」而解散國會改選，趁著在野黨分裂之下，順利再次贏得眾議院的三分之二席次。日本保守派長年的「悲願」：修改憲法第九條非戰條文、重建日軍，眼看即將實現。

然而，日前《朝日新聞》與《每日新聞》報導，發現了從去年糾纏至今，曾經一度被壓下的「森友弊案」當中，有證據證明政府竄改了相關文件。一時之間風雲變色，原本順風順水的安倍，根據《朝日新聞》民調顯示，其支持率在短期內跌至31%，不支持率則為48%，創下了2012年安倍重回政權後的新低。

▎「安倍晉三紀念小學」

「森友學園」是一個以實踐保守派理念為宗旨的教育法人，旗下有創校於1950年的「塚本幼稚園」，理事長籠池泰典曾任日本主要保守團體「日本會議」的幹部，現任首相安倍、財務大臣麻生等自民黨政要都是成員。

除了修憲以外，教育改革也是安倍政權著力甚深之處。包括將「道德」科定為必修、並以「需符合傳統文化」標準修改教科書、把軍人從事的「刺刀道」納入體育課等等。而2016年媒體報導「塚本幼稚園」要求學童唱軍歌、高呼「安倍首相萬歲」、發表對中韓的仇恨言論等，在家長檢舉後引起爭議。但園方則發聲明表示要「取回日本精神」、「毅然面對少數臥底的中韓家長誹謗」。

在保守派眼裡，森友學園毋寧是甘冒輿論之大不諱，實踐保守派教改理念的先鋒。因此防衛大臣（國防部長）稻田曾頒布感謝狀，而稻田在擔任議員前，就擔任過森友的委任律師。首相夫人安倍昭惠更到園演講，表達首相夫婦對森友教育理念的支持，並捐款一百萬日圓。籠池在感激之餘，也宣布考慮把籌建中的「瑞穗之國紀念小學」命名為「安倍晉三紀念小學」，並將安倍昭惠列為「名譽校長」。

▎「沒有關說，是揣摩上意」

然而森友爭議並不止於教育理念，去年初《朝日新聞》報導指出，興建中的瑞穗小學用地，是財務省以「掩埋垃圾處理費」為由，折扣了八億兩千萬，以市價一成左右的一億三千萬賣給了森友學園。對此，籠池理事長否定安倍首相有直接關說，但認為是官員「忖度」（日文そんたく，意為「揣摩上意」）之下，才會這麼便宜。

在野黨議員的追究之下，財務省公開了當時的決策相關文件，否認有任何「揣摩上意」的情形。但對於最關鍵的與森友學園的交涉記錄，當時的局長佐川宣壽則表示「已經銷毀」，因此不知道到底是如何議價的，事件一下子陷入羅生門。

安倍首相也在國會堅稱，一切都是籠池狐假虎威，招搖撞騙，他本人與妻子若與森友有關，馬上辭去首相和議員。財務大臣麻生也表示並不認識籠池。籠池在壓力之下，雖然撤回了小學的設立申請，但也憤而反擊，反過來與長年追查此事的記者合作，公開了與安倍等政要往來的證據。但籠池夫婦不久後即被檢方以「詐取教育補助款」為由逮捕，羈押至今，再也無法對外發言。

▎「沒有竄改，是修改」

雖然森友弊案一度讓安倍政權聲勢下滑，甚至讓「忖度」一詞登上年度流行語排行榜。但在朝鮮向太平洋試射了長程導彈後，一時間吸引了全球的目光，安倍也趁勢解散國會。選舉時焦點又幾乎集中於在野黨分裂的三國演義，安倍也刻意迴避回應相關質疑，只在勝選後表示對於森友問題，選民已經用選票做出了信任政權的判斷。在野黨雖在選後持續聲討，但已是後繼無力。

就在大眾認為安倍已經過關之時，《朝日新聞》在今年三月初報導，財務省當初公開的相關公文，是在弊案爆發後遭竄改的版本。而《每日新聞》緊接著報導，在原版的公文上記載有真正的議價過程。而當時的局長佐川已經高升國稅廳長，適逢日本報稅季節，在各地稅務機關前出現了抗議此事的群眾，森友弊案又再次重回頭版。

在相關報導之後，承辦此事的基層公務員被發現在家裡自殺身亡，佐川則辭去國稅廳長一職，但此時麻生財務大臣仍堅持佐川是「適才適所」。幾天後，財務省承認了在弊案爆發後有「修改」了相關文件，並且公開了原版公文，在原版公文中所記載的保守派政治家姓名、籠池在議價時搬出了安倍夫人對森友的關切，以及自己做為「日本會議」一員的身份等記錄，都在一開始公佈的新版公文中被刪得一乾二凈。

在原版公文曝光後，安倍內閣一面堅持「只是修改而非篡改」，一面將此事定調為「佐川與部分事務官的自作主張」。甚至有不少保守派議員和評論家主張，由於安倍上台後透過政府組織與人事制度的改造，將政策的主導權從各省事務官僚手中，集中至內閣，打破了以往由事務官主導政策的權力結構。因此官僚才故意偽造文件、在國會答辯時作假，都是為了在失去權力後，陷害安倍首相所設下的局。

▎野火燎原下的斷尾求生，有效嗎？

雖然安倍確實是推動了相關的政府改造，將政治權力從事務官僚移往內閣的政務官。但此一改革方針啟動於多年前政黨輪替前的自民黨政權，為民主黨政權所承繼，安倍取回政權後又繼續推行。況且改革後，權力既然掌握在內閣而非事務官僚手中，此時又要將重大決策責任全推到官僚頭上，顯然缺乏說服力。

在森友學園之外，還另有「加計學園弊案」，該私立學校被懷疑透過動用政治關係，讓文科省在審查獸醫系成立許可時，故意偏袒該校，排除其他申請學校。相關案件檢方均已展開偵查，若安倍政權選擇切割事務官僚來「斷尾求生」，希望停損在基層自殺及前局長辭職，難保不會有更多事務官將事證提供給媒體或檢方，以求自保。

此外，社會運動與在野黨的動向也值得關注。反安保學運團體「SEALDs」雖在掀起一陣旋風後，於2016年8月宣告解散。而其促成的重要政治成果「在野同盟」，也隨著去年眾議院選舉時的在野黨大分裂，眼看就要煙消雲散。但在森友弊案的公文書竄改被發現後，選後一盤散沙的在野黨，似乎又有了集結的可能性。

同時在日本國會前的週五抗爭，也在上週破例連日集結，並發動連番的宣傳，全國各地也紛紛響應。對此，警察一改近年來對國會前抗爭的柔性處理，開始採取強勢作為，用警力封鎖地鐵站、隔開現場群眾，但這反而引起了更多的不滿。在朝鮮目前進入外交協商，難以期待金家「飛彈救援」、以拉抬安倍支持率之下，自民黨雖堅稱「修憲時程絕不受影響」，但目前支持率創新低，今年九月的黨主席選舉，安倍又是否能壓住黨內反對派，順利「吾三連」，都再再考驗著其政治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