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馬拉雅「炸山煙火秀」爭議：中國藝術家蔡國強與戶外名牌始祖鳥的名聲大爆破

喜馬拉雅「炸山煙火秀」爭議：中國藝術家蔡國強與戶外名牌始祖鳥的名聲大爆破

以爆破藝術聞名的中國藝術家蔡國強，與戶外用品名牌「始祖鳥」（Arc'teryx）合作，在青藏高原上「炸山爆破」煙火秀，結果引發中國社群網路的強烈批評，被質疑主辦方無視法規、更忽視當地自然生態與文化，帶來破壞的負面影響。整起事件從週末開始引發輿論熱議，蔡國強與始祖鳥的態度也從起初的自我辯解，轉為後來公開致歉；官媒《新華社》、《人民日報》等也接連批評。只是事件並未因此消退，到今天9月22日，收購始祖鳥的母集團中國安踏，港股就出現股價重挫慘況，中國民眾也開始號召抵制始祖鳥。

爆破事件發生於9月19日，藝術家蔡國強與戶外服裝品牌「始祖鳥」（Arc'teryx）合作，在中國西藏自治區的江孜縣熱龍鄉，選定查瓊崗日山脊區域，在海拔約4600公尺至5500公尺之間，沿著山脊點燃煙火。爆破的煙火呈現藍、白、紅、綠、黃五種顏色，也就是西藏的五色風馬旗，而蔡國強將這個爆破主題設定為「升龍」，在蜿蜒的山脊營造出龍的意象。

隨著爆破影片的釋出，這個「喜馬拉雅山升龍」很快就引發中國網路社群的強烈批判。最直接且數量最多的批評，都是質疑蔡國強與始祖鳥的行動完全無視環境生態，炸藥與煙物會擾動當地動物安寧、破壞脆弱的土壤與植被，爆破後的殘留物影響環境。此外，這起爆破雖然以西藏風馬旗為視覺色調，但「漢人在別人的聖山炸出一條東方龍」——這也引來外界批評蔡國強與始祖鳥冒犯禁忌、不尊重文化的傲慢態度。

矛盾的是，始祖鳥本身還是一個標榜環境友善的知名戶外品牌，理應知道登山活動的原則，如今卻做出違背品牌價值的「炸山煙火秀」，進而延燒出中國社群開始抵制始祖鳥的呼聲。

輿論風暴在9月20日開始的週末擴大，對於鋪天蓋地的批判聲浪，蔡國強工作室與始祖鳥品牌官方起初先是辯解，說明所有執行過程「合法、合規、安全」。針對炸山破壞環境的指控，回應說法是「事前有經過嚴格的科學評估，使用的煙火材料完全由生物可分解材料製成」，煙火的彩色粉末也是以玉米澱粉製造，這些材料都有通過中國、日本、美國和歐洲的環保測試與污染標準，因此沒有破壞環境的疑慮。

而關於擾動當地生態、尤其是爆破對動物的影響，官方解釋有準備「生態保護計畫」，其一是將當地牧民的牲畜遷移到安全區域，其二是引導小動物離開煙火燃放區。而這個引導方式，是利用鹽磚來吸引鼠兔等小動物，也就是以食物誘導動物離開燃放區。

至於被質疑爆破活動沒有合法程序，事發地的江孜縣生態環境局隨即對外說明，表示該活動已有報備，所有程序均「合法合規」，且因為使用的是環保材料，生態環境局認定「法律上不用要求進行環境影響評估，只需鄉、村、縣級政府批准即可」。最後生態環境局強調，目前未觀察到對當地生態系統的損害，並將持續進行監測。

綜合主辦方的說法，起初都在強調活動的正當性，且不存在環境破壞的問題。始祖鳥還說這是「以藝術為媒介，展現對自然的敬畏」——然而官方給出的辯解不僅沒有平息砲火，反而因為漏洞百出又再引發更多抨擊。中國官媒《人民日報》、《新華社》在9月21日發文批評，到官媒出手點名的地步，蔡國強與始祖鳥可以說是「從爆破山脈到爆破自己」，並且在同日公開致歉。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蔡國強與始祖鳥雙雙發布道歉聲明，承認爆破活動有所疏忽、將會配合相關機構合作進行補救措施。地方政府的態度也發生轉變，西藏自治區日喀則市發布公告，表示「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事件，已成立調查組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核查，後續將根據核查結果依法依規處理」。

但是這些說法還是沒有成功阻止輿論延燒，時至今天9月22日，微博的熱門關鍵字仍出現「#始祖鳥」、「#我的阿勒泰作者譴責始祖鳥煙花秀」等相關字詞，連帶導致收購始祖鳥的中國安踏，港股開盤重挫逾5%。

青藏高原植物學專家：「一場完全沒有必要的表演。」

在中國從事青藏高原植物學和物種保護研究工作的學者顧有容，在9月21日寫了專文批評主辦方的辯解說詞。顧有容指出，青藏高原生態本來就相當脆弱，植被遭到破壞後恢復難度高，其中附蓋地表的草氈層一旦毀壞，就會直接影響到食草動物缺乏食物而減少，進而連帶影響食肉動物與生態系。

至於主辦方先前說的「鹽磚誘導小動物避開燃放區」說法，顧有容也批評是不切實際。鼠兔的天性膽小，覓食時不會遠離安全的洞穴以規避天敵，也不可能因為人為擺放的鹽磚，而突然改變習性去冒險取食。此外，這些鹽磚對於其他肉食動物和鳥類幾乎沒有效果，所以主辦方提到所謂的引導小動物，但卻沒有關於其他野生動物的處理措施，等於是白費工夫。顧有容在文章最後批評：

「爆破自己」的始祖鳥與蔡國強

始祖鳥（Arc'teryx）原先是加拿大的戶外服裝用品大牌，2019年由中國體育用品巨頭——安踏體育（Anta Sports）——收購後已轉由中國經營。在中國，甚至還有一個順口溜：「中國中年男性有三寶，茅台、釣魚、始祖鳥」，意指始祖鳥在中國一些開始有閒錢、有餘裕的中產階級男性裡，逐漸成為流行的品牌，也是這些階層的男性投入登山戶外活動的象徵。沒想到在2025年與藝術家蔡國強的商業合作，連同自家品牌都一起炸掉，現在還背上有可能違反2023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青藏高原生態保護法》、以及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影響評價法》的風險，可謂得不償失。

而創作幾乎都圍繞在爆破主題的蔡國強，現在也在中國社群網路上遭到各種譏諷。蔡國強生於1957年中國福建省泉州，據其自述因為生長於文革年代，「爆炸聲響」是他的成長記憶之一，其創作生涯特別喜愛使用火藥做為媒材，表現創造與破壞兼具的特性。蔡國強雖然經歷過文革，但沒有身處在六四天安門學運的中國，1986年就移居日深造、90年代移往美國紐約，蔡國強的藝術創作也邁向跨國舞台。

對於台灣的大眾來說，可能是從90年代末開始看見蔡國強的身影，包括1998台北雙年展，也有展出爆破藝術作品「金飛彈」、2000年的「九二一地震烙印」，加之後來與雲門的合作、馬英九女兒馬唯中擔任其助理等新聞，以及設計台北101的煙火秀等，蔡國強在台灣獲得不少關注。2007年時香港蘇富比藝術拍賣，蔡國強以及另一位藝術家岳敏君，同為當時最受國際矚目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之一，不過對比作品勇於挑戰中國當代社會和政治的岳敏君，蔡國強則被質疑迴避中國政治。（延伸閱讀：〈不能回憶的悲都在這笑裡：中國「玩世現實主義」岳敏君的《處決》〉）

儘管如此，蔡國強過去也曾有過試圖挑戰社會、提出扣問的作品，例如《不合時宜》系列，就是有關於對全球反恐和環保兩大議題。長年以來對於蔡國強的「爆破藝術」，外界也有正反不同的評價，但是在中國，蔡國強總是沒有錯過重要的活動施展爆破，除了2008年北京奧運之外，還有2001年上海APEC高峰會、中國國慶60週年、70周年慶祝晚會，2022年北京冬奧也有蔡國強的身影。不過這一次的喜馬拉雅爆破事件，卻讓他在中國的名聲一落千丈，爆破藝術的媒材是爆破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