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報#28：俄軍撤離後「布查慘案」倖存者的地獄見證

【2022. 4. 8 烏克蘭／俄羅斯】

烏克蘭戰報#28：俄軍撤離後「布查慘案」倖存者的地獄見證

「布查鎮是戰火蹂躪後的人間地獄，但地獄不只一處....」俄國侵略烏克蘭的戰爭，至今進入第44天，先前圍攻基輔的俄軍雖然已被確認撤離，解除首都圍城之急，但接下來俄軍可能的戰略轉移、朝向烏東集中火力的動向，仍讓這場戰事持續陷入泥淖之中。隨著俄軍陸續撤出基輔、烏克蘭收復佔領區的同時，在基輔近郊的布查鎮，接連發現俄軍在此地對平民殘忍虐殺的地獄見證，讓全世界極感震驚和衝擊。

布查鎮的倖存者們出面指控，俄國士兵對無辜居民「惡意虐殺」，以在當地營造恐怖壓力、讓民心潰堤。疑似被虐殺的民眾遺體，在烏克蘭軍、市民以及前線記者返回布查鎮後，透過鏡頭記錄而曝光在世人面前。根據烏克蘭官方的指控，至少有300人在布查鎮被俄軍殺害，儘管俄國否認所有的屠殺指控，更反擊布查慘案是「西方國家的造假」——但7日德國《明鏡週刊》掌握了第一手情資，證實了俄國士兵的蓄意暴行。

布查慘案成為這場侵略戰爭的人道危機關鍵轉折，普丁能否被戰爭罪指控審判，也因此成為國際制裁的焦點議題之一。然而更讓人心寒的是，俄軍撤離後被發現的布查慘案恐怕不是特例，在其他俄軍所到之處的城鎮，陸續發現了暴行蹂躪的殘忍痕跡，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也在7日憂心控訴：「還有其他比布查鎮還要慘烈的城鎮，被屠殺的情景更駭人...」

▌截至4月8日為止，烏克蘭前線的最新戰況...？

俄國對烏克蘭的侵略戰爭，至今進入第44天，早前進攻基輔的俄軍已證實向後方撤退，平息的砲火攻勢暫時解除基輔的危急。俄國克里姆林宮也極為罕見地公開表示，「俄軍確實遭受了重大損失」，不過具體戰損為何，仍是雙方目前不能釐清的戰爭迷霧。

但基輔外圍的俄軍撤退，並不代表侵略戰爭宣告終結，正如烏克蘭與美國等北約國家的推演計算，俄軍聲稱的「戰略轉移」將火力向烏東和頓巴斯地區集中，烏克蘭方面也已經準備應對下一波的東部戰情，而美國先前加碼的1億美元和標槍飛彈援助，就成了烏東戰事的救火資源。

美國的情資評估，俄軍把戰線收束集中在烏東地區，恐怕也會讓整個戰爭更加消耗且費時，但先前的北－東－南三方夾擊的包圍戰目前看來形勢潰散，俄軍當前的策略似乎只有集中東部這一條。與此同時，俄軍自開戰以來就自曝其短的後勤補給和人員士氣等問題，至今仍是俄軍沒有補起來的前線黑洞，因此能否有效推進侵略，恐怕不會如俄軍期待的那樣順利。

▌布查鎮發生什麼事？

基輔的轟炸砲火平息以後，烏克蘭軍在3月31日收復被俄軍佔領的基輔近郊布查鎮。布查鎮在基輔市中心西北方大約30公里處，戰爭前的人口數大約3萬6千多人，在俄國發動侵略後不久的2月27日，布查鎮被俄軍所佔領，直到3月底才由烏克蘭重新收復。

然而隨著烏軍和市民重返家園，布查鎮卻是一片駭人的地獄景象——有許多民眾的遺體棄置在路上，有疑似被虐待毆打的痕跡，也有的被雙手綑綁，或是被近距離開槍、身體器官被刻意刨挖、以及可能遭受過性虐待等殘忍的暴行。

布查鎮的情景在4月初接連透過烏克蘭官方、現地的前線記者記錄而曝光，隨即國際輿論的震撼與不安。布查的處境同樣也被 《美聯社》等多家通訊社記者見證——從上周末開始，媒體陸續釋出多張現場影片、照片與文字報導，顯示了許多平民遺體的分布位置與情況。4月5日，《美聯社》記者親眼見證了布查鎮的平民遺體，也在民宅的地下室中發現多具包括兒童在內的屍骸，部分還有遭到焚燒後的痕跡。

此外，由Maxar提供的衛星影像也證實了這些遺體確實已經存在當地超過好幾個星期。不過目前後續調查仍在進行中，尚無法一一辨認遺體的身分，也還沒有辦法釐清究竟是在什麼情況下遭到殺害。布查慘案的人道危機，隨即指向了普丁與俄羅斯的戰爭罪問題——但俄羅斯矢口否認一切暴行指控，更聲稱是「西方國家造謠」、「屍體全都是造假的演員」，只不過俄國的宣稱並沒有任何佐證，加上各大外媒通訊社的進駐調查，布查慘案確實與俄軍有直接關係。

德國《明鏡週刊》（Der Spiegel）在7日的獨家報導中指出，德國聯邦情報局（BND）掌握到俄軍士兵的無線電通訊記錄，當中出現多次和布查鎮有關的「平民虐殺」對話內容，以及刻意在當地屠殺平民、以營造恐怖威壓的惡質戰略。BND的情資也進一步指出，與普丁關係密切的俄羅斯傭兵——「華格納集團」（Wagner Group）——也證實出現在當地，可能與這些殘忍虐殺有最直接的關係。

▌倖存者的慘案指控

目前已有多家媒體陸續採訪，記錄下布查鎮的倖存居民口述，例如《BBC》近日便採訪一名當地少年，講述他目睹自己父親遭俄軍槍殺的過程。14歲的尤里·涅奇波連科（Yuriy Nechyporenko）回憶，自己在3月17日早上11點左右，和父親騎著腳踏車，準備前往當地一棟公家機關大樓領取藥品、糧食等緊急物資。

不過在附近的塔拉西夫斯卡街（Tarasivska St.）上，這對父子被一名俄羅斯士兵隨機攔了下來，他們隨即高舉雙手，表示自己並未攜帶任何武器。尤里說：「我們告訴俄軍，我們沒有武器，也沒有構成任何危險，然後就在爸爸把頭轉向我的時候，那個瞬間他就遭到槍擊……他的胸部中了兩槍。然後從腳踏車上摔了下來。」接著，這位俄國士兵也朝尤里的左手開了一槍，他也跟著摔了下來。

尤里說，當他倒在地上時，俄軍又朝他的手臂開了一槍。「我趴在地上，看不到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接著他感覺到士兵走上前，朝他的頭部再補了一槍——只不過這槍幸運地只打中尤里的連身兜帽——尤里說，當時他感到自己恐慌發作，血流如注，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過了一陣子，士兵走回自己的坦克車附近，尤里才起身逃跑。

回家之後，尤里告訴母親街上發生的事，起初媽媽還以為爸爸只是受傷，急著想要回到現場，但被鄰居攔阻，鄰居表示確實聽聞在那區出現了俄軍直接槍殺平民的事情。幾天後，兩人才終於疏通俄軍，領回父親的遺體，埋在花園裡。

雖然《BBC》目前表示，尚無法完全證實尤里的說法真實性，但其他媒體也陸續從不同居民口中發現了相當類似的敘述。例如《NBC》新聞也採訪了一名42歲的女性阿布拉莫娃（Iryna Abramova），她與丈夫、她自己的爸爸原本躲在布查自宅中避難，但某日俄軍用手榴彈打進窗戶，家裡燒了起來。為了躲避大火，全家只好在寒冷的天氣中只穿著拖鞋逃到街上。但在此時，她的丈夫卻被俄軍叫住，他們要求他走上前。

「當時我開始哭喊，乾脆也直接殺了我，」她說，由於俄羅斯軍隊不斷在街上巡邏，後來家人們有將近一個月都無法收回丈夫的屍體，直到布查重新回到烏軍手中，遺體才被烏克蘭當局帶走。阿布拉莫娃希望現在還有機會能找回丈夫的遺體並將之埋葬。

《NBC》寫道，當阿布拉莫娃受訪講述丈夫死訊時，在家門口的人行道上，仍然沾染著他凝固的血跡。

▌國際反應只能震怒？

布查慘案引起國際社會震怒，除了以美國和歐盟為首的西方國家接連祭出一系列經濟制裁，聯合國大會也在4月7日以「俄軍在烏克蘭嚴重和系統性地侵犯和踐踏人權」，通過暫停俄羅斯的人權理事會成員資格，促使俄羅斯隨即宣布退出人權理事會，稱「這項表決不合理，而且具有政治動機。」

按照規則，若要暫停俄羅斯的成員國資格，由193國家組成的聯合國大會必須要有三分之二的國家投下贊成票（棄權票不計），才能達到執行門檻。而此次主要由美國推動的表決一共獲得93張贊成票、24張反對票（中國、俄羅斯、北韓等）以及58張棄權票（印度、巴西、南非等）。此舉在聯合國大會上相當罕見，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聯合國大會逐出人權理事會的國家是利比亞，當時聯合國大會在2011年一致通過此項表決，作為利比亞時任領袖格達費暴力鎮壓示威者的懲罰。

其中，此次投下反對票的中國備受關注，其駐聯合國大使張軍在會前就指出：「聯合國大會有點倉促行事，迫使各國選邊站的方式，只會加劇成員國的分歧和對抗，火上澆油。」但事實上，聯合國大會曾在3月3日和24日通過「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決議，當時中國皆投下不願明顯表態的棄權票——這也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中國官方一貫採取「兩邊遊走、不願意被拖下水」的應對態度。

而儘管布查慘案的倖存者證詞和受害者遇害畫面震驚世界，讓西方國家祭出更為激烈的新一波制裁舉措，印度也對此發表了戰爭開打以來最強烈的聲明，除了譴責布查鎮的鎮壓行為，也呼籲展開獨立調查，但中國依舊相對克制。中國官方對此呼籲各方儘管「事件令人不安」，但指控必須基於事實，強調人道主義問題不應該被政治化。

至今，中國仍未將俄羅斯的軍事行動定調為「入侵」，儘管表面上不做直接表態，但中國的立場也在這之中有些微變化，包括提供救援物資到烏克蘭。《路透社》也分析，北京雖然不太可能放棄在外交上對俄羅斯展現「默契支持」，但至少北京若願意默認「支持俄羅斯可能會面臨的二級制裁與後果」，那就足矣——至少在目前階段，中國國有煉油廠正避免與俄羅斯簽訂新的石油合約、其亞洲最大的煉油廠中國石油化工集團也暫停在俄羅斯的石化投資和天然氣業務談判。

布查慘案或許也可以被視為戰爭開打後的另一轉折點，以美國和歐盟為首的西方國家祭出更為嚴厲的制裁，進一步孤立俄羅斯的經濟和國際地位。美國總統拜登在6日宣布對俄羅斯大型銀行和國有企業以及普丁的兩位女兒發起制裁；歐盟先前除了祭出對俄第五波經濟制裁，也在4月7日宣布預計在8月中旬全面禁止進口俄羅斯煤炭，這也是歐盟第一次將制裁鎖定在對俄羅斯有高度依賴的能源產業（俄羅斯過去出口45%、價值40億歐元的煤炭到歐盟）。

儘管歐盟目前仍未能在天然氣方面達成共識，但波羅的海三個國家（立陶宛、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已在4月3日宣布將停止進口俄羅斯天然氣，成為第一批完全擺脫俄羅斯天然氣的歐盟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