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危城馬立波:《美聯社》記者最後撤離的戰地見證

聯合新聞網 轉角24小時
位於烏克蘭東南邊境、被俄軍持續包圍總攻擊的大城馬立波,至今仍在全城斷水斷電又缺糧...

▌逃出危城馬立波:《美聯社》記者最後撤離的戰地見證

「我們是馬立波最後的記者,但離開以後,誰來記錄真相?」位於烏克蘭東南邊境、被俄軍持續包圍總攻擊的大城馬立波,至今仍在全城斷水斷電又缺糧的地獄慘況裡艱困死守。正當戰局焦點集中在惡化的馬立波局勢,《美聯社》最早進駐當地的兩名記者——切爾諾夫(Mstyslav Chernov)和馬洛萊特卡(Evgeniy Maloletka)——從開戰以來記錄無數戰火前線的殘酷景象,更因此被入侵的俄軍列為必殺名單之一,如今兩人都已在烏克蘭軍方的護送下撤出危城馬立波,「只有活下去,才不會讓一切化為烏有。」

切爾諾夫和馬洛萊特卡都是《美聯社》的特派記者,在2月24日普丁宣告開戰之前幾個小時,他們才正從外地開車進到馬立波,沒想到戰爭局勢一觸即發,兩人也就留在馬立波持續進行報導和攝影工作。

從開戰以來切爾諾夫和馬洛萊特卡就在這座東南邊境大城中,見證了戰火逼近的混亂、恐懼、無數殘酷血腥的人間地獄。3月9日馬立波的婦幼醫院被俄軍無差別轟炸,當時兩人分別記錄了多名孕婦逃難、受傷流血的影像,成為國際新聞共同見證的心碎場景——同時被俄國惡意造謠為「假新聞」——切爾諾夫與馬洛萊特卡的前線報導,是在圍城戰事和資訊阻斷下,極為罕見珍貴的第一手見證。

2月24日,戰爭開打第一天,切爾諾夫(圖)從已進入馬立波報導。 圖/美聯社

2月27日,在空襲中不幸身亡的一名小女孩。 圖/美聯社

切爾諾夫切身體驗在戰爭導致的資訊斷裂下,混亂與謠言會造成多大的恐慌與危害。「起初我還不懂為什麼馬立波崩潰得如此之快,後來明白是因為資訊不流通。」切爾諾夫指出俄軍宣傳和資訊戰如何深入烏克蘭,讓馬立波的民眾誤信、進而造成混亂與精神潰敗。因此自己的報導工作,就成為極為重要的前線見證,

「如果沒有來自城市內部的消息、沒有被炸毀建築物和瀕死兒童的影像,那些俄軍就會更加肆無忌憚。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冒著極大風險,也要傳遞現場的所見所聞,也是為什麼會讓俄國惱羞成怒到非殺我們不可的原因。」

不過隨著馬立波局勢的惡化,加上切爾諾夫和馬洛萊特卡已明確成為俄軍鎖定的對象,能否安然保全自身性命,已是兩人當前最大的挑戰。切爾諾夫回憶在前線醫院的危急情況,院內大量的患者死傷、砲轟中在醫院出生的新生兒,而醫院也被俄軍坦克重重包圍,幾無安全避難之地。

「我們是最後還留在烏克蘭馬立波的國際記者,兩個多星期以來記錄了俄軍的包圍情勢。」切爾諾夫和馬洛萊特卡當時正在醫院中採訪,穿著醫院給的白色醫護服偽裝成醫療人員,在黎明之際忽然有十多名配戴烏克蘭旗臂章的士兵闖入,說要找在現場的記者,正當切爾諾夫懷疑是不是俄軍假扮的時後,這群烏克蘭士兵確認了切爾諾夫的身分,並且表明任務目的:「我們是奉命來救你的。」

3月9日的馬立波,居民挖掘墳墓埋葬屍體。 圖/美聯社

圖為在俄軍持續攻擊下,3月11日的馬立波狀況。 圖/美聯社

切爾諾夫等人就這樣被帶離醫院,並且在烏克蘭軍的護送下,準備撤離馬立波。但是這對於身為記者的切爾諾夫來說,拋下還在受苦的民眾、拋下保護自己的醫護人員們、拋下可能還會更惡化的戰地——都是極為困難的抉擇。

「他們告訴我,如果被俄軍抓到的話,可能會逼迫我在鏡頭前,說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謊言。這樣我在馬立波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會付諸流水。」

切爾諾夫配合撤離的無奈決定,令他心裡備感痛苦與矛盾。「之前還希望我們能夠向世界傳達這作死守城市的實況,現在他們卻央求我們趕快撤離以策安全」,切爾諾夫一行人坐上了汽車,離開危城馬立波——同一天,有將近3萬人同日撤出馬立波,而從此馬立波再也沒有其他國際記者的身影。

「他們告訴我,如果被俄軍抓到的話,可能會逼迫我在鏡頭前,說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謊言...

切爾諾夫現年37歲,於1985年出生於烏克蘭第二大城哈爾科夫。他在2005年展開攝影生涯,並在2013年成為《美聯社》記者,自此足跡踏遍世界衝突的第一前線,包括2013年烏克蘭廣場革命、2014年頓巴斯戰爭、2015年歐洲難民危機、2016年摩蘇爾戰役,以及2021年同樣震撼世界的阿富汗撤軍變局;而到2022年初,他又馬上投入到發生在自己家鄉的戰爭。

從切爾諾夫過去一系列在戰爭前線的照片裡,讀者更能感受到第一線的衝擊畫面,讓一張照片說出了在現場、當下正在發生的故事。而近年來,隨著俄羅斯與歐盟、烏克蘭的衝突加劇,擁有多年前線拍攝經驗切爾諾夫,在結合其生長背景之下,也賦予讀者更在地的視角,例如2014年的頓巴斯戰爭,切爾諾夫就是少有能與烏克蘭和親俄份子雙方接觸的記者,類似的經歷也在這一場烏俄戰爭裡完全發揮。

在同行眼中,切爾諾夫在馬立波圍城戰裡,捕捉到了更具深度、廣度與「人性關懷」的畫面——遭空襲擊毀的建築物、醫生奮力搶救患者、躲在地下室的絕望馬立波人等等,以及一張讓國際震撼與憤怒的照片:3月9日,俄軍空襲馬立波醫院,一名受傷的孕婦躺在擔架上被抬出。

如今,切爾諾夫離開了馬立波,他生長的城市哈爾科夫也正遭遇俄軍無差別轟炸。在切爾諾夫的記憶裡,他在校的課程之一就是學習如何使用槍枝,因為哈爾科夫距離俄羅斯邊境只有短短的32公里:

「我報導了伊拉克、阿富汗和納卡爭議領土的戰爭,試圖告訴這個世界在前線的破壞情景。但是當美國和歐洲陸續從基輔撤離他們的使館人員、以及當我仔細研究俄軍如何在我家鄉對面集結的時候,我唯一的想法是:我可憐的國家。」

3月7日的馬立波,在地下室裡躲藏的當地人。 圖/美聯社

3月9日,俄軍空襲馬立波醫院,一名受傷的孕婦躺在擔架上被抬出。 圖/美聯社

3月11日,俄軍空襲馬立波的一棟建築。 圖/美聯社

這是在危機意識中長大成人的切爾諾夫,從戰地新聞職涯裡回望自身的無奈,感慨自己長年來對於戰爭真相的報導,似乎沒有「啟示」的作用。

「我們是馬立波最後的記者,現在都沒人了。」已經平安撤離的切爾諾夫,在《美聯社》發表了專題報導,回憶自己從進入到撤出馬立波的歷程,自己的矛盾心情與感慨。

「到現在我們還是持續收到海量的訊息,不斷來問我們照片拍到的那些人是否安好。他們拼命寫訊息,字裡行間的親密程度就好像我們彼此熟識一樣,也好像我們真的可以幫助到大家一樣。」

「上周俄軍空襲了有數百人避難的劇院,我可以準確指出該去哪裡了解倖存者、清楚知道被困在瓦礫堆下好幾個小時的感受,我認得那些建築物和周邊的房屋,我認得被困在底下的人。星期天,烏克蘭當局說俄軍又炸了一棟有400人的藝術學校。」

「可我卻再也無法去到那裡了。」

「到現在我們還是持續收到海量的訊息,不斷來問我們照片拍到的那些人是否安好。他們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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