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沒在分貴賤：疫情告急下，美國防疫遺忘的「街友感染危機」

「疫情爆發最好待家裡，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家』...」美國武漢肺炎疫情快速延燒，累計確診即將突破3,000大關。但在防疫混亂、檢疫能量不足下，疫情重災區之一的加州卻又面臨另一個感染破口危機——暴露街頭的無家者們。加州是全美街友最多的第一大州，但針對無家者的防疫保護措施卻被大為忽視。無家者們遊跡街頭，醫療衛生條件本就極度惡劣，就算得以安置在收容所內，也遭遇人口擁擠、資源不足的窘況。儘管被專家視為「感染風險最高的一群人」，但無家者若確診該怎麼隔離？疑似病例排得到病毒檢疫嗎？如何安撫街友的病毒恐慌？種種問題在疫情升溫的當下，亦引發美國輿論高度疑慮。

截至美東時間15日上午6點，美國已累計確診2,759例，其中59人死亡。疫情重災區主要集中於東岸的紐約（至少524例2死），還有西岸的華盛頓州（至少607例40死）與加州（至少377例5死）。當中，加州在3月4日通報第一起死亡病例後，疫情迅速延燒，並隨後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隨著豪華郵輪「至尊公主號」爆發海上疫情、靠港奧克蘭、下船集中隔離「特拉維斯空軍基地」（Travis Airbase，同時也是全美第一起社區感染案例的通報點），加州疫情擴大危機不斷升溫。但在高度關注下，官方防疫網卻疏漏了另一群高危險族群——流浪街頭的無家者們。

加州是美國無家者數量最多的一州，2019年約有13萬人，幾乎占全美無家者人口的4分之1。長年衍生的街友人權、公共衛生等問題，一直未能妥善處理，尤其在洛杉磯與舊金山灣區兩大都會區，情況更是嚴重。當中，光是洛杉磯就有近4萬名無家者，市中心的 Skid Row 街區更以街友群聚的「窮街」諷刺聞名。

儘管截至13日，加州仍未有街友確診病例出現，但包含加州當地《洛杉磯時報》《舊金山紀事報》等國際外媒卻都指出，之所以會如此，很大程度與美國病毒檢測能量不足有關。儘管可能已有無家者不幸感染，但卻未能得到有限的病毒檢測機會，才會暫時呈現暴風雨前的詭譎寧靜；但於現實面來說，在當前缺乏具體防疫措施的當下，加州爆發街友感染幾乎是無可避免、可預見的後果，更恐因此釀成病毒大擴散。

「（病毒）很可能像野火燎原一樣。」美國《ABC》引述多名公衛領域、無家者組織專家的說法表示。根據官方數據，目前全美無家者約有6成暫時安置於收容所或其他定點機構；約4成則是居無定所的街頭流浪者。但無論何者，卻都暴露於高度感染風險之下。

對於街頭無家者來說，他們本就處於病菌滿布的惡劣衛生環境中，也缺乏穩定水源能夠清潔手部與身體，更難奢望有口罩等防疫物資來保護自己。缺乏足以遮風擋雨、基本阻隔外部的住宅，也讓他們在遭遇感染疑慮時，難以進行居家檢疫與隔離，甚至可能因為不定點移動，導致病毒大規模擴散，難以追蹤。

「都叫大家待在家裡，但收容所就是他們的家啊，只是這個『家』更危險...。」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的蓋洛（Eve Garrow）表示，就算暫時安置於收容所，但大部分收容所空間、資源、資金窘迫，街友擠在室內近距離接觸，衛生環境管控又不盡理想之下，依然潛藏病毒傳播的危機。

「我們收容所裡面，住著許多免疫系統受損的高齡街友。他們共用生活空間、廁所、淋浴間、用餐的地方...，實在很難想像，這裡不會變成高度傳染病毒傳播的溫床。」

更令街友相關組織與衛生專家憂心的，還有無家者普遍與主流社會疏離，缺乏手機與網路等通訊裝置，極難即時更新疫情資訊與接收防疫宣導；加上因為營養不足、衛生條件惡劣、甚至藥物濫用，許多人本就疾病纏身、免疫力不足，若不幸染病，其死亡風險也比一般人來得更高。

除了生理方面的弱勢，無家者的睡眠品質惡劣、每日汲求三餐溫飽，加上外界的歧視目光，普遍承受著高度的精神壓力。面對傳染疾病大流行的威脅，資源匱乏的無家者亦可能出現病毒恐慌心理，以及不被社會重視的拋棄孤獨感。

加州大學「舊金山弱勢群體中心」的庫舍爾教授（Dr. Margot Kushel）就指出，從防疫宣導一直到尋求醫療支持的過程中，「這群飽受創傷的族群」在長期歧視與偏差對待下，對於權威機構更容易帶有強烈的不信任感。疫情的非常時期，要如何與他們有效溝通？安置治療？甚至是身心折磨的防疫隔離？更是一大考驗。

「我還沒準備好現在就死...」今年52歲的威克森（Kevin Wilkerson）是露宿於洛杉磯 Skid Row 的無家者，對於美國總統川普輕浮的防疫態度，得不到政府支持的威克森如此焦慮表示。由於全美病毒檢測試劑供不應求，醫療能量有限下幾乎很難輪到這些本就長期被忽略的無家者。

「我們肯定是最後一批被檢測的人，儘管我們是最脆弱不堪的一群。」美國最大的私人無家者收容所機構「聯合救濟會」（URM）透露，考量到醫療系統難以負荷，加上高比例街友患有與新型冠狀病毒病徵相似的肺部慢性疾病，部分地方醫療機構甚至會建議：只有在最嚴峻的狀態下（比如出現呼吸困難等），才能將收容所的無家者送到急診室。

面對街友的感染危機，「美國疾管中心」（CDC）日前指示：收容所可在機構週遭布達疫情訊息與衛生宣導、定期更新，並向收容所工作人員宣導防疫知識與疫情訊息，以利與街友的有效溝通，並避免恐慌。同時，為了因應疫情大爆發，可能導致人潮湧入，各地收容所也應該預先規劃空間不足的備案，比如向教堂、學校等協調。

「美國無家者健康照護協會」（NHCHC）則建議：收容機構內應該宣導改採腳對腳的睡眠姿勢，避免頭對頭近距接觸，並且錯開用餐時間，分散人流以降低風險。但資源相對不足的收容所與無家者NGO組織卻也坦承，更積極的防疫措施終究還是需要政府馳援，投入資源以改善街頭衛生條件，比如增設簡便洗手站、洗手乳、移動式廁所等。

為此，舊金山政府已於9日宣布：將動用500萬美元的緊急基金進行街頭防疫，這筆經費主要會運用於強化收容所的衛生清潔、擴張單人住房旅館的收容空間，延長街友的收容時間、增加食物供給...等。另一個無家者聚集的大城洛杉磯，則是增設街頭洗手站、加強檢視收容所衛生，但仍有待更具體、有效的整體政策，州層級的防疫應對亦仍稀缺鬆散。

「無家者比起其他人，遭遇的健康危機更加嚴峻。這是非常嚇人的問題。」美國東北大學的法學與衛生政策教授帕爾梅特（Wendy Parmet）表示；但對此，加州官方態度卻似乎與許多專家的看法相矛盾。

加州公共衛生部的發言人反而認為：「無家者的感染風險不太可能會特別高，畢竟（感染病例）要與國際旅遊史或接觸史高度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