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張雍 Simon Chang

難民潮發生之前的那個歐洲，很可能才是難民們、甚至歐洲當地人所嚮往與期待的歐洲。

10月31日，一架俄國客機墜毀於埃及西奈半島，調查證實班機的墜毀確是恐怖攻擊所致；彼端的世界，11月11日起，斯洛維尼亞政府開始在南部、與克羅埃西亞的邊界，築起2米高的鐵絲網。邊界仍持續開放給難民們過境，斯國政府只寄望這道鐵絲網能阻止克羅埃西亞當局，別再無預警地將大量難民從無邊防的綠色邊境送進自家後院；不到2天，奧地利當局緊接著也宣布跟進，在斯洛維尼亞邊界規劃鐵絲網圍籬；同日晚間，爆發了震驚全球的巴黎恐怖攻擊，錯愕的法國隨即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並關閉邊境，而稍早瑞典政府更有鑒於大量湧入的難民人數超過預期，也在上個星期恢復了邊境的控管......。

歐洲諸國紛紛強化邊境管制，鐵絲網在這片曾受到戰火撕裂、深層傷痕尚未全然療癒的古老土地上再次流行，且如瘟疫一般迅速擴散。然而，申根會員國如奧地利與斯洛維尼亞之間豎立起的鐵絲網，更暗示了原本無國界的歐洲，與共同捍衛外部邊境的信任與美意，等不及在綿延數百公里的鐵絲網裝置完成之前，眼看就要崩解的顢頇。

不受阻礙的移動與遷徙等協議，最早於1985年6月14日在盧森堡境內名為「申根」（Schengen）的小鎮所簽訂。目前《申根公約》（Schengen Agreement）的成員共有26國（其中22個屬於歐盟成員），約有4億人口能在這40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邊境開放的申根區內自由移動。

對歐洲民眾而言，申根區之於民主開放與歐洲團結的象徵寓意深植人心——畢竟不久之前，歐洲仍是個透過層層高牆，將親人分隔兩地的地區，而柏林圍牆的拆除也不過只是26年前的記憶。但申根區內人人皆可自由移動的歐洲價值，似乎經不起大量湧入的難民潮以及人蛇集團，來自愛琴海那端，不分晝夜將一艘艘滿載難民的小船送上歐陸海岸的挑戰。

斯洛維尼亞目前已完成了近20公里鐵絲網的架設，奧地利也不遑多讓，2公尺高、初步規劃至少4公里的邊界圍籬近日即將完成。最新消息也指出，巴爾幹半島南端的馬其頓，近日也宣稱即將跟進......即便歐洲動物園裡兇猛動物區的圍籬，也鮮少如此銳利、密集。

此刻，歐洲諸國競築鐵網的消極心態，人們懷疑，是否能將大量難民湧入的恐懼，就這樣輕易地給排除在外？但我更好奇，歐洲人是否心甘情願，將人性當中那珍貴的同理心與疼惜他人苦難的關懷，用鐵絲網上、冰冷的刀片來交換 ?

Channel 4日前的一段訪談中，一戶主動提供自家住宿、收容敘利亞難民的德國家庭，引用了一段電影名言，作為對當前歐洲難民危機的自我反省 :

「恐懼導致憤怒，憤怒演變成仇恨，仇恨只會造成苦難。」

（"Fear leads to anger, anger leads to hate, hate leads to suffering."）

的確，與好萊塢電影劇情不同的是——眼前世界絕非非黑即白、英雄對決反派那般簡單。國境之間再銳利的鐵絲網、再嚴格的機場安檢，不過只是一廂情願的權宜之計，唯有透過心存善意的相互理解，恐懼才有可能被釐清、才有機會解開糾纏不清的怨懟與憤慨，避免牽連眾多無辜百姓的苦難。

這樣簡單的念頭很可能有機會讓眼前世界變得更友善，或許如此的善意聽起來過於浪漫，但目睹眼前成群的難民就這樣被困在兩國之間為武裝軍警所包圍的三不管地帶，他們眼神當中那早已習慣等待的認命夾雜著百般無奈；荒謬的也許不是這個世界，也並非這群長途跋涉只求逃離家鄉人禍與戰亂的難民共計八十多萬，真正荒謬的是，兩者之間那宿命般的對抗與存在。

張雍 Simon Chang

2015年11月17日　盧比安娜，斯洛維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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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雍 Simon Chang

「攝影不只是項專業，是一種骨氣、更是一種生活方式，而一張照片，是作者面對當下生活最誠懇也最直接的證據。」

攝影師。生於台北，2003年起旅居東歐，目前落腳在巴爾幹半島上的斯洛維尼亞，行走遍歐亞各地。

▎作品網站：www.simon.chinito.com　▎FB：Simon Chang 張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