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嚴而聲望慘跌的尹錫悅「電視宣戰」…二次彈劾會過嗎？

2024/12/13 楊虔豪

南韓12.3戒嚴事件屆滿10天，在展開調查的同時，尹錫悅總統於12月12日發表的電視談話，仍持續強調宣布戒嚴的合理與正當性，並指責在野陣營「拔劍飛舞」、「煽動」，造成民憤持續上升。執政黨國民力量目前已有至少7名議員表態，將於明天12月14日的二次彈劾表決中，投下贊成票，但黨內矛盾衝突也更為激烈。

「巨大在野黨濫用權限，持續反覆展開違憲作為，我因此決定在憲法規定範圍內，行使總統權限。我認為，現在幾近『亡國』的國政麻痺狀況，造成社會紛亂，導致行政司法等國家機能崩潰，因此發動戒嚴令，目的就是要向國民警告，巨大在野黨的『反國家敗惡行為』，並盡可能讓其停止。」尹總統在12月12日早上的電視談話說道。

尹總統還強調，自己發動戒嚴，只投入維持秩序的必要兵力，而且在國會通過解除戒嚴的緊急決議案後，就指示撤兵。對國會的派兵到撤兵，只有2小時，在野陣營要對他扣上「內亂」帽子，原因是李在明與曹國等在野陣營領袖都案件纏身，在快被宣告有罪的情況下，藉發動對總統彈劾，來迴避責任。

只是，目前搜查單位取得的各種證詞和資料都顯示，尹總統10天前發動的戒嚴，情況並不如他在電視演說上所強調的如此單純。

▌尹總統指示逮捕朝野人士與判李在明無罪的法官

12月11日凌晨，遭警方「國家搜查本部」緊急逮捕的警察廳長趙智浩，這幾天接受調查時表示，尹總統發布戒嚴後，曾6度致電，並下達指示：「通通抓起來！他們都違反《戒嚴法》啦，全部逮捕！」但趙廳長認為，此番指示並不合理，因此並未向參謀們轉達。

而目前也有案在身的共同民主黨黨魁李在明，其中一件「教唆偽證」案，在11月中一審被判無罪；根據趙廳長說法，戒嚴當晚，國軍防諜司令官呂寅兄向警方要求，追蹤15名政壇人士的所在位置，要準備逮捕。這當中，還包含對李在明「教唆偽證案」中，做出無罪判決的法官。

這顯示，尹總統發布的戒嚴令並非單純的「警告」性質，而是預謀要大規模抓捕任何不符尹總統期待的人，範圍擴及包括國會議員與黨魁在內的朝野政治人物與司法界。

向來鮮少披露議題立場的大法院行政處，今天罕見發表聲明回應：

「萬一此番內容為真，那就是對司法直接與重大的侵害，這是在法治國家中，絕對不能發生之事，應當迅速展開事實釐清並透過法律予以嚴正問責。」

檢方已在今天上午，對接受調查中的呂寅兄司令官，以從事內亂嫌疑，向法院申請拘票。檢方目前認為，呂寅兄同尹總統與國防部長金龍顯「共謀」戒嚴，以製造國家憲政混亂為目的，來引起「暴動」，而但呂司令官在傍晚放棄法院拘票審查的答辯，形同將被收押。此前，12.3戒嚴事件，已有3人被緊急逮捕或收押，包含金龍顯、趙智浩與首爾警察廳長金奉植。

12月4日凌晨，戒嚴部隊於國會的肢體衝突。尹總統發布戒嚴後，曾6度致電警察廳長趙... — 12月4日凌晨，戒嚴部隊於國會的肢體衝突。尹總統發布戒嚴後，曾6度致電警察廳長趙智浩，並下達指示：「通通抓起來！他們都違反《戒嚴法》啦，全部逮捕！」圖／法新社

▌法律學者：「黨政處理當前政務屬違憲」

儘管總統在任內享有刑事豁免權，但並不包含內亂罪，因此檢方「特別搜查本部」已將尹總統以「內亂嫌疑人」立案。尹總統在12月7日國會首次彈劾表決前表示，自己的任期問題與國政安定方案，將交由執政黨國民力量與政府處理，但國民力量議員於彈劾表決時集體離席，導致「流會」而被否決。

國民力量黨魁韓東勳與國務總理韓悳洙在表決隔天，也宣告將力促「有秩序的下台」，並強化各種黨、政在這種國政領域的對話、協調與管理。但對此，已有許多法律學者認為，這樣的運作已明顯違憲。

「《憲法》第71條規定，只有在總統處於『位缺』，或因事故而不能履行職務等『例外』情況下，國務總理才能代替行使權限。當前狀況無論怎麼解釋，都不屬於『位缺』或『事故』，而執政黨也不能因此從總統身上接收權限，因為這樣不具民主正當性。」即將接任韓國法學教授會會長的首爾大學法律系教授崔長俸說道。

崔教授更表示：「不合乎憲法的非正常狀況，都不能稱作『秩序』，憲法所預定的『秩序』，就是要把行使違憲違法職權的總統給彈劾掉。這個程序已被穩固確立，我們已經歷過一次（指2016年朴槿惠總統被彈劾）。『秩序』只有在透過憲法程序才能達成，要圖謀其他措施來解決的試圖，都得斷然拒絕。」

這番發言，明顯朝向國民力量黨魁韓東勳與韓悳洙總理而來。由於在尹總統不自己辭職、執政黨也未參與表決贊成彈劾的情況下，法理上的國家元首，仍為尹總統本人，因此國政若交由黨政來決定就有問題。

「《憲法》第1條第2項規定，大韓民國的主權從國民而來，也就是『國民主權主義』。作為主權者的國民，在上回總統選舉中，將總統權力委任給尹錫悅候選人，既非韓東勳黨魁，也不是韓悳洙總理；而尹總統作為國民委任者，是不可將權限再次委任給其他人的。由這兩人管理國政是不具民主正當性的，因為他們皆非國民選出的公務員。」南韓最著名的憲法學者——西江大學法律系教授林智奉向記者說道。

林教授表示，執政黨黨魁是基於管理黨務、而非國民委任總統職務所選出的，所以由總理與黨魁來管理國政，完全不具憲法基礎。因此就算尹總統責成兩人處理國政，看似有釋權或代理的意圖，但實際權限仍在尹總統身上。

在2016年底，涉入崔順實親信干政案的朴槿惠總統，遭國會成功彈劾後，當時依照法律規定，由國務總理黃教安代理總統職權。但林教授指出，當前的國務總理韓悳洙，不論尹總統有無被彈劾，都處於職權正當性動搖的情況。

「國務總理韓悳洙，在戒嚴令宣布前，所召開的國務會議中，明知尹總統會宣布戒嚴的情況下，也不積極阻擋，或也無法阻擋。那現在韓總理已被告發內亂罪了，成為被搜查對象，我認為他也不能成為代理總統職權的人。」林教授對記者說道。

▌「內亂」禍首仍為三軍統帥

事實上早在12月9日，就有人點出目前南韓的政治領導體制處於矛盾。當天國防部舉行的例行簡報會上，一位南韓電視台記者，當場向國防部發言人全河圭詢問：「請問現在國軍統帥權在誰身上？」

「在總統身上。」全發言人說道。

記者追問：「但總統作為『內亂罪魁禍首嫌疑者，持有國軍統帥權是行的嗎？』

全發言人稍微驚慌一陣後，回應道：「其實法律上，總統目前是仍具有國軍統帥權的。」

而尹總統在12月12日的電視談話「正面回擊」各種反對的說法，也凸顯當前他在把任期與國政問題責成黨政處理的當下，沒有任何辭職的意願。因此，目前唯一能讓總統下台、解決僵局的方法，只剩國會與憲法裁判所彈劾這關。而面對尹總統在電視上持續擺出強硬姿態，南韓民意的憤怒持續升高。

根據蓋洛普公司12月13日最新發布的週間民調，尹總統的支持率為11%，較上週大幅驟跌5%，創下2022年5月就任以來的最低紀錄。而當問及對尹總統發動戒嚴的看法時，逾7成民眾認定為「內亂」，而贊成彈劾尹總統的意見更達75%。

南韓在野陣營已在今天12月13日下午，於國會提交第2次的彈劾案，排定於明天12月14日下午5點表決。這回，執政黨國民力量會有多少議員投下贊成票，持續受到關注。

根據蓋洛普公司12月13日最新發布的週間民調，尹總統的支持率為11%，較上週大幅... — 根據蓋洛普公司12月13日最新發布的週間民調，尹總統的支持率為11%，較上週大幅驟跌5%，創下2022年5月就任以來的最低紀錄。圖／楊虔豪製作

▌執政黨魁韓東勳立場再變…宣布力挺彈劾

上週與韓悳洙總理共同強調「有秩序下台」的國民力量黨魁韓東勳，昨天一改立場在記者會上說道：「在非常戒嚴後，我曾努力尋找能把國政混亂降到最低的方案，過程中反而讓國民更為煩悶，真是抱歉。總統說會遵照我們黨的要求，但最近我確認到，我們依此提出的『早期下台』構想，他並不想答應，這已違反他先前說『要把任期等問題責成黨來處理』的承諾。」

韓東勳接著表示：

「確認這點後，就有必要即刻中止他的職務，我們得阻擋更大的混亂到來。現在有效的方式只有一個，就是在下回表決時，我們黨的議員們都出席，並依照自己信念與良心，參與表決，我也相信他們會這樣做。」

由於國民力量「親尹派」院內代表（即國會黨團總召）秋慶鎬於上週彈劾表決後辭職，在黨內親尹派持續坐大的情況下，繼續選出立場相同的資深國會議員全性東接任。儘管黨內目前傾向維持「反對彈劾」的立場，形成「黨魁與黨意不一致」的衝突情況，而至目前為止，已有7名議員表態，將不顧黨意投下贊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