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首相風雲：誰是強生接班人？轉彎財相對決反中外相

2022/08/22 賴昀

「下一任英國首相的三大課題：經濟、脫歐與抗中。」英國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確定辭職下台後，保守黨新任黨魁預計將於9月5日確定接班人選，對決的兩位候選人是前財政大臣蘇納克（Rishi Sunak）和現任外交大臣特拉斯（Liz Truss）。鑒於如今的英國面對疫後急遽通膨、政府支出問題，以及脫歐之後仍需持續談判的相關經貿協議，蘇納克和特拉斯所提出的政見和媒體關注焦點也主要圍繞稅務和脫歐兩大議題，不過近年屢屢掀起爭議的跨性別及中國議題也成為爭點。

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蘇納克在財政大臣任內主張增稅，然而在競選中卻轉變態度，提出減稅政策，不過原本在初選中一路領先的他，民調數字卻仍逐漸下滑、與後來居上的特拉斯差距拉大——英國會再出第三任女首相、或是迎來首位印度裔首相？而這位強生的接班人，能夠帶領英國走出經濟難關嗎？

英國保守黨已向各地的18萬名黨員寄送選票，投票正在進行中，預計將於9月5日公布黨魁選舉結果；7月經過5輪的初選，蘇納克一路保持領先，而特拉斯則在最後一輪投票才超過了貿易政策大臣摩丹特（Penny Mordaunt），以得票第二之姿，和蘇納克角逐黨魁及首相位置。

蘇納克是印度二代移民出身、2020年以39歲之齡，出任英國史上最年輕財相，今年7月5日他與前衛生大臣賈維德（Sajid Javid）兩人前後腳在國會宣布辭職，開啟了強生內閣的辭職逼宮風暴；而在強生7日宣布下台之後，蘇納克也很快表態競逐黨魁。

蘇納克（右）與前衛生大臣賈維德（Sajid Javid）7月5日前後腳在國會宣布... — 蘇納克（右）與前衛生大臣賈維德（Sajid Javid）7月5日前後腳在國會宣布辭職，開啟了強生（左）內閣的辭職逼宮風暴。圖／法新社

▌疫後沉重稅賦：候選人政策的減稅之爭

在蘇納克財相任期內，英國政府為因應疫情造成的社會衝擊，大舉編列紓困預算，甚至在2020年4月至2021年3月間，為受影響而無法營業的企業補助員工薪水，最高一度支付到八成，但大舉補助政策的代價，就是政府的高額支出和舉債——英國政府為應對疫情，支出費用高達2,710億英鎊（約新台幣9兆6,417億元）。

今年5月，英國公部門債務高達140億英鎊，使得財政支出空間大幅緊縮，加上通貨膨脹使得債務利息升高，政府償債成本要比預期高出50%，蘇納克因而尋求縮減支出以及擴大政府財政收入；事實上在2021年時，英國人民的稅賦負擔就來到了二戰以來最高水準，蘇納克卻仍打算增稅。

英國政府計畫將在今年秋季展開103億英鎊規模的家庭生活支持計畫，以及政府為表彰疫情期間國民保健署（NHS）的付出良多，在2021下旬宣布為NHS醫護人員加薪3%，種種計畫意味著蘇納克肩上的公共財政責任愈加沉重，他在任內也宣布調漲NHS每年收費、預計將公司稅從19%上調至25%等加稅政策來因應，而面對英國民眾因通膨帶來的生活負擔、加之疫情期間收入大減，因而要求減稅的聲音，他則是堅持「必須等到通膨獲得控制」，甚至曾為此與強生激烈爭執。

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街頭，藝術家創作蘇納克（左）與特拉斯（右）競爭唐寧街10號首相... — 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街頭，藝術家創作蘇納克（左）與特拉斯（右）競爭唐寧街10號首相官邸畫面。圖／歐新社

蘇納克堅持「必須等到通膨獲得控制」才能減稅，甚至曾為此與強生激烈爭執，然而在選戰... — 蘇納克堅持「必須等到通膨獲得控制」才能減稅，甚至曾為此與強生激烈爭執，然而在選戰中，面對不利情勢，他卻也祭出了「減稅牌」。圖／美聯社

▌蘇納克的「政策轉彎」

特拉斯提出的稅務政策則承諾扭轉4月實施的NHS漲價、取消公司稅上漲，同時表示自己若當選，不會削減公共開支，蘇納克對此批評特拉斯的競選承諾不負責任，認為她的政策將使通膨惡化——然而，7月26日蘇納克卻表示若當選，將取消2023年的能源增值稅，《每日電訊報》估算，在烏俄戰爭導致石油、天然氣價格高漲下，此舉將能為英國家庭平均省下160鎊的稅額。

取消能源增值稅的承諾，是在蘇納克的民調數字下滑至落後特拉斯之後所提出，其後蘇納克又表示若他當選、且保守黨順利在2024年勝選、持續執政，他將會把英國的基礎所得稅率從20%降至16%——該承諾若成真，將會是英國自柴契爾時代之後，30年來最大的減稅幅度，預計數百萬計的家庭將因此減少繳納約五分之一的稅金。

儘管蘇納克團隊堅稱，新公布的減稅政策與先前他所主張的立場並無相悖，強調蘇納克不會透過提高政府債務來籌措資金、也只會在通膨下降時才會實行減稅，但依然招來「政策轉彎」的批評聲浪，商務大臣夸騰（Kwasi Kwarteng）便直言：

「如果這不是轉彎的話，那這是什麼？」

《每日電訊報》指出，蘇納克在今年2月才拒絕外界呼籲降低能源增值稅的呼聲，並認為該項政策「將讓富裕家庭不成比例地受益」。而特拉斯陣營並無給出相似的承諾，而是提倡暫停「綠色稅收」。

NHS及醫護人員在疫情中，為全英國貢獻良多，也承受沉重壓力，圖為2022年7月1... — NHS及醫護人員在疫情中，為全英國貢獻良多，也承受沉重壓力，圖為2022年7月12日，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在溫莎城堡，為NHS蘇格蘭首席執行官、以及護理師代表頒授聖喬治十字勳章。圖／路透社

疫情重創英國，強生政府剁受影響的民眾大舉提供補助政策，但代價就是政府的高額支出和... — 疫情重創英國，強生政府剁受影響的民眾大舉提供補助政策，但代價就是政府的高額支出和舉債。圖／歐新社

▌脫歐遺緒：《北愛爾蘭議定書》

另一方面，蘇納克陣營指出特拉斯在2016年的英國脫歐公投中支持留歐，爾後卻成為主打完成脫歐而當選首相的強生得力大將，對此特拉斯則回應自己會持續完成脫歐後的相關談判工作，包括指出自己將在引發歐盟與英國齟齬的《北愛爾蘭議定書》談判中採取強硬姿態，並承諾將在2023年底前廢除、或是重修阻滯英國經濟發展的歐盟法規。

蘇納克則是在2016年就站在脫歐派一方，並批評《北愛議定書》對國家穩定構成巨大挑戰，且也承諾將改革現仍存在英國境內的歐盟法規和官僚機構，以及在現行歐盟的《一般資料保護規則》（GDPR）之外，另為英國科技公司修立網路數據使用法規，並取而代之。

《北愛議定書》是英國脫歐協議的一部份，確保北愛爾蘭可以在英國脫歐後，繼續保留在歐盟貨物通行範圍內、無須接受邊境撿查，並繼續遵守歐盟境內的貨物規範，但將北愛保留在歐盟流通區內，即代表北愛與英格蘭、蘇格蘭、威爾士之間需增設關卡，貨物往來須接受檢查及填寫關務文件，因而引發高度敏感的邊界問題。

英國的脫歐派團結支持特拉斯，歐盟則在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情況下，傾向與蘇納克進行談判：英國主張全面重新談判《北愛議定書》，並有意啟動第16條條款，該條款准許英國或歐盟任一方暫停協議中導致經濟或社會、環境問題的部分，而蘇納克在財相任內，因擔憂英國在生活成本節節高升的此時，無法承受透過第16條推翻《北愛議定書》可能導致的貿易戰代價，而明確對此表示反對。

無論是現今的英國民間意向還是主流政治趨勢，脫歐政策都已看不見轉向的可能，歐盟對此也不抱期望，而將關注重點擺在《北愛議定書》，此前歐盟也已明確表示不會同意英國重新談判的要求，而態度愈加強硬的特拉斯在歐盟和愛爾蘭眼中，可謂是變本加厲的強生傳人，既好戰又難以期望她做出妥協。

2022年6月，英國首相強生（左起）、內政大臣帕特爾、特拉斯、蘇納克一同出席議會... — 2022年6月，英國首相強生（左起）、內政大臣帕特爾、特拉斯、蘇納克一同出席議會備詢。圖／法新社

▌雙方皆對性別議題與中國威脅表態

在確定了黨魁選舉將由蘇納克與特拉斯對決之後，保守黨黨員也在8月1日開始陸續收到選票，而在黨員的民意調查中，特拉斯獲得優勢、逐漸拉大差距，並取得包括國防大臣華萊士（Ben Wallace）等黨內頭人的公開支持，蘇納克則做出愈來愈多的強硬發言與表態，意圖拉近與特拉斯的民調差距，近年引發重大爭議的性平／跨性議題也成為吸引選票的著力點。

《衛報》指出，特拉斯承諾確保各級學校提供「單性別廁所」，並明確表示：「我很清楚應該保護單性別空間，尤其是為了年輕人和弱勢群體...作為一個青少年、一個年輕女孩，這是一段艱難時期，你應該能夠在自己的廁所裡獲得需要的隱私。」

蘇納克也在演說中，透過在性別爭議議題上的強勢言論，吸引保守黨基層。例如，他直指激進左翼煽動者對英國歷史、傳統和基本價值觀進行攻擊與破壞，並表示：「我們現在甚至連使用『男人』、『女人』、『母親』這樣的詞，都會得罪人。」

此外，特拉斯擔任外相以來，以對中國強硬著稱，例如在今年6月的北約峰會，特拉斯即向中國提出警告，指出「任何想要入侵台灣的意圖都將是災難性的誤判」，此外也呼籲英國及其他國家重新考慮與「利用經濟實力脅迫他國」的國家之間的貿易關係。在這場選戰中，中國議題也成為爭論話題，雙方互相指控彼此對中國軟弱；蘇納克批評特拉斯任教育大臣期間，英國大學院校的「紅色滲透」情形更加嚴重，特拉斯則反指蘇納克一心想與中國簽訂經貿協議。

蘇納克已承諾若當選，將關閉英國境內全部30所孔子學院、以及禁止中國收購具戰略價值的英國科技公司，特拉斯也表示自己未來將對中國採取更加強硬的態度，8月3日她指出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訪台「完全合理」，並抨擊中國對此事的「煽動性言論」。

值得一提的是，英國未正式承認中國在新疆進行種族滅絕，理由是此事應由國際法院判定，但《衛報》引述特拉斯幕僚的說法，指出她認為維吾爾種族滅絕確實存在；她也在去年的G7峰會關切維吾爾人權問題。

特拉斯對外強硬，例如今年6月她在北約峰會警告中國，指出「任何想要入侵台灣的意圖都... — 特拉斯對外強硬，例如今年6月她在北約峰會警告中國，指出「任何想要入侵台灣的意圖都將是災難性的誤判」。圖／特拉斯Facebook

▌特拉斯支持度穩定領先

目前特拉斯保持領先優勢，根據英國民調公司YouGov在7月下旬的統計，特拉斯獲得62%的黨員支持度，蘇納克則獲得38%；8月上旬時差距一度來到69%對上31%，目前最新的8月19日民調則是66%比34%。全英各地保守黨員已於8月初陸續收到選票，迄今57%黨員表示已經投票，而在這批投票人中，特拉斯亦擁有68%支持率的絕對優勢，另外未投票的黨員中有44%表態會投給特拉斯、29%支持蘇納克、26%仍未決定。

以這些數字看來，特拉斯接任首相的呼聲最高，不過YouGov的調查也發現，比起行將卸任的強生，特拉斯的聲勢依然相形見絀——當民調問題將強生納入其中，在「三腳督」的假設情境下，三人所獲得的支持率分別為：強生46%、特拉斯24%、蘇納克23%，聲名狼藉的現任首相令人意外地，仍然是保守黨人心目中的最愛。

甚至，對於強生在7月初遭遇的內閣辭職「逼宮」風暴，亦有高達55%的保守黨員表達不贊同，這樣的民調結果也顯示了英國議會和基層黨員之間意見的分裂；而鑒於去年底以來，派對門爆發、強生民望直落谷底，連帶拖累保守黨民調與工黨在11月底死亡交叉，此時的保守黨基層卻仍青睞強生，這可能也代表其黨內意識與一般英國民眾出現不小的距離。

此外，兩位首相候選人在選戰中，將較多力氣花在嚴厲批評對手，這也導致有42%選民認為將會對保守黨形象產生負面影響。因此，9月5日無論是特拉斯或是蘇納克勝選，這位強生接班人要面對的，除了幾乎壓垮英國的經濟問題、歹戲拖棚的脫歐遺緒之外，還將設法在「後強生時代」繼續凝結黨內團結、拉近與全英選民的距離，以求在2024年國會大選帶領保守黨保住執政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