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選擇與誰為敵？北約與俄軍的博斯普魯斯海峽三角形

2022/03/02 陳琬喻

2月28日，土耳其外交部長宣布針對俄羅斯軍艦，關閉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 — 2月28日，土耳其外交部長宣布針對俄羅斯軍艦，關閉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行使自1936年以來《蒙特勒海峽協議》授予土耳其在戰時禁止軍艦通過的權利，俄國海軍將無法從黑海增援。圖為2月16日，俄軍巡邏艦 Dmitriy Rogachev 375 行駛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正要前往黑海，背景是土耳其的著名地標蘇萊曼尼耶清真寺。圖／法新社

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軍事行動開始後，西方國家先後對俄羅斯做出譴責與制裁。與烏克蘭間相隔黑海的土耳其，在此次區域衝突中的反應卻顯得相對謹慎。在衝突前夕，土耳其雖然試著協調俄烏間的緊張情勢，一方面藉著持續扮演和事佬以鞏固其在區域中的影響力；另一方面，土耳其深知俄烏間的軍事衝突如惡化，土耳其將會面臨「挺俄國」或是「挺西方」的外交抉擇兩難，但土耳其最終無法阻止俄羅斯展開攻擊。

近年來，土耳其的「外交平衡政策」是土耳其外交政策中重要的一環，在外交平衡政策的框架下，土耳其並不會一味地挺西方，或是支持中東或其他國家；然而，土耳其身為北約組織裡第二大的軍事強國，其戰略地點又是美國在中東與東歐的前線夥伴，在俄羅斯侵略烏克蘭一事上，西方國家認為土耳其應與烏克蘭站同一陣線，但土耳其卻未在第一時間表態對烏克蘭的支持，讓不少國內專家認為2014年的克里米亞危機的將會重演。

當時的土耳其並未與西方國家一同對俄羅斯兼併克里米亞半島做出制裁的手段，只是「口頭反對」，形同默許俄羅斯的行動。

然而在這次的俄烏戰爭中，即使土耳其國內輿論普遍支持烏克蘭，土耳其政府卻未在第一時間做出實質行動，只有呼籲俄羅斯需要尊重烏克蘭的主權與領土完整，雙方透過外交對話的方式來解決紛爭。對於反對黨拋出的「是否對俄羅斯關閉海峽」議題，也並未在第一時間列入國會的討論議程。

圖為2022年2月13日，博斯普魯斯海峽上的一艘俄國柴電潛艇途經伊斯坦堡，正要駛... — 圖為2022年2月13日，博斯普魯斯海峽上的一艘俄國柴電潛艇途經伊斯坦堡，正要駛往黑海。圖／法新社

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是連接黑海的唯一海路，黑海沿岸國家的船隻都需要經過這兩個海峽才可以到地中海，是相當具有戰略價值的地理位置。鄂圖曼帝國瓦解後，列強與土耳其在1936年簽訂《蒙特勒海峽協議》，明文規定在戰爭時期或是和平時期，各國的軍艦或商船通行海峽的規範。

在戰爭時期，如土耳其是非參戰方，則各國軍艦仍可以按規範並事先知會土方後行使通行權，但土耳其可以限制參戰方的軍艦通行權，不限於替受到攻擊的一方補給物資的船隻。另外，如果是黑海沿岸國家的軍艦要返回基地，土耳其則不得限制其海峽通行權。

《蒙特勒海峽協議》明確規範土耳其管理海峽的權利，但土耳其外交部長卻在俄烏戰爭發生後第五天，才公開表示將俄烏衝突定調為「戰爭」，並且表示會公開透明地執行《蒙特勒海峽協議》。但有學者指出，即使土耳其限制俄羅斯軍艦的往來通行權，也無法發揮實質作用，俄羅斯早就提前部署，將兵力集結在黑海。根據土耳其政府的說明，自軍事衝突爆發至今，俄羅斯都沒有向土耳其提出軍艦通行的要求。

連平時作風大膽的土耳其總統厄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在面對俄烏戰爭時也一改過去強勢的態度，與2015年時土耳其直接擊落一架侵犯領空的俄羅斯戰機相比，這次土耳其所採取的態度更為保守。深入探討後可以發現，影響土耳其的最大因素不外乎是近年來土俄在經濟與政治上的緊密合作，讓土耳其不願意與俄羅斯起正面衝突。

隨著敘利亞內戰，俄土之間的關係也更加緊張。2015年的11月24日，一架從敘利亞... — 隨著敘利亞內戰，俄土之間的關係也更加緊張。2015年的11月24日，一架從敘利亞起飛的俄國戰鬥機蘇-24M在土敘邊境遭土耳其軍方擊落。這也是俄國軍機第一次遭北約成員國擊落的事件。圖／歐新社

但有學者指出，即使土耳其限制俄羅斯軍艦的往來通行權，也無法發揮實質作用，俄羅斯早... — 但有學者指出，即使土耳其限制俄羅斯軍艦的往來通行權，也無法發揮實質作用，俄羅斯早就提前部署，將兵力集結在黑海。圖為俄羅斯黑海艦隊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圖／路透社

首先在政治層面上，敘利亞問題一直是土耳其與俄羅斯間的重要議題，雖然雙方在敘利亞問題上的立場不同，俄羅斯支持敘利亞政府，土耳其則是支持敘利亞反對軍，但俄羅斯卻是土耳其用來牽制美國的最佳工具。由於在敘利亞問題中，美國支持親庫德組織-人民保護部隊（YPG），間接增加土耳其東部庫德工人黨的力量，土耳其多次與美國協商未果，隨後便在2019年向俄羅斯採購S-400導彈系統，引起美國強烈不滿。

雖然近年來土耳其和美國的關係已不如以往親近，但美國仍不希望身為北約組織中的軍事大國的土耳其倒戈向俄羅斯，土耳其則是利用這點來應用「外交平衡政策」。

因此，如在俄烏戰爭中，態度過於直接地支持西方，則不利於土耳其在其他議題上的外交空間。除此之外，土耳其也不希望與俄羅斯之間的關係牽動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間原本就緊張的情勢。

第二，則是相當重要的經濟因素，同時也被外界認為是土耳其此次採取謹慎態度的最大原因。根據土耳其能源市場監測協會（EPDK）的資料顯示，土耳其的天然氣99%需靠國外進口，而2020年天然氣進口夥伴前三名依序是俄羅斯（佔33.59%）、亞塞拜然（佔24%）與伊朗（佔11.06%），雖然土耳其近年來積極開採黑海沿岸與地中海沿岸的天然氣，但短期內仍難以擺脫依賴俄羅斯天然氣進口的現況。

2月28日，根據烏克蘭國防部公布的影像，烏軍使用土耳其Bayraktar TB2... — 2月28日，根據烏克蘭國防部公布的影像，烏軍使用土耳其Bayraktar TB2無人機攻擊位於烏克蘭北部城鎮馬林（Malyn）當地的俄軍運補車隊。圖／路透社

雖然近年來土耳其和美國的關係已不如以往親近，但美國仍不希望身為北約組織中的軍事大... — 雖然近年來土耳其和美國的關係已不如以往親近，但美國仍不希望身為北約組織中的軍事大國的土耳其倒戈向俄羅斯，土耳其則是利用這點來應用「外交平衡政策」。圖為2003年，一架美國空軍 F-16C獵鷹戰鬥機從土耳其因吉爾里克空軍基地起飛，該處也是北約在土耳其的空軍基地。圖／美聯社

在敘利亞問題中，美國支持親庫德組織-人民保護部隊（YPG），間接增加土耳其東部庫... — 在敘利亞問題中，美國支持親庫德組織-人民保護部隊（YPG），間接增加土耳其東部庫德工人黨的力量，土耳其多次與美國協商未果，隨後便在2019年向俄羅斯採購S-400導彈系統，引起美國強烈不滿。圖為2019年，俄羅斯軍人在莫斯科閱兵彩排前走過S-400 導彈防空系統。圖／路透社

2022年元旦以來，土耳其國內天然氣價格漲幅高達25%，對家戶以及商店的負擔相當大，如俄羅斯做出價格上或數量上的調整，將會再度重擊土耳其疲軟的經濟。除了天然氣外，俄羅斯也是土耳其的小麥供應大國，在小麥與相關製品的進口上，俄羅斯約佔66%的比例，俄羅斯可說是土耳其的糧倉。

整體來看，俄羅斯是土耳其進口貿易夥伴的第二大國，貿易依賴程度相當大。在觀光收入方面，俄羅斯更是每年支持土耳其觀光產業發展的大國，在疫情發生前，每年約有將近600萬名俄羅斯觀光客造訪土耳其，在各國來訪的觀光客人數中佔據第一名，為土耳其帶來為數不小的觀光收入。

對土耳其來說，在俄烏戰爭事件中最好的走向為土耳其成功調停俄羅斯與烏克蘭間的紛爭，不論是擔任和事佬或是促成停火協議，都對土耳其在區域政治的影響力有正面的提升。再來則是在不損及土耳其經濟利益和土俄關係的前提下，與西方國家一同出氣支持烏克蘭，以符合外界的期待。不過，根據克里米亞危機的前車之鑑，土耳其認為西方國家的制裁對俄羅斯並無法起實質作用，因此對於用何種形式支持烏克蘭仍在觀望中。

對土耳其來說，最好的走向為土耳其成功調停紛爭，對土耳其在區域政治的影響力會有正面... — 對土耳其來說，最好的走向為土耳其成功調停紛爭，對土耳其在區域政治的影響力會有正面的提升。再來則是在不損及土耳其經濟利益和土俄關係的前提下，與西方國家一同出氣支持烏克蘭，以符合外界的期待。圖為今年2月3日，厄多安與澤倫斯基在基輔瑪麗亞宮舉行會談。圖／法新社

不過根據克里米亞危機的前車之鑑，土耳其認為西方制裁對俄羅斯並無法起實質作用，因此... — 不過根據克里米亞危機的前車之鑑，土耳其認為西方制裁對俄羅斯並無法起實質作用，因此對於用何種形式支持烏克蘭仍在觀望中。圖為2月28日，伊斯坦堡的本地志工在烏克蘭駐安卡拉大使館內收集援助烏克蘭的物資，包括食品、毯子、衛生用品、藥品等。圖／法新社

土耳其政府在俄烏戰爭事件上的保守態度，某種程度上也是順應當前民意。2021年土耳其深陷里拉暴跌、高通貨膨脹與高失業率的經濟泥淖，人民擔心俄烏戰爭會對脆弱的土耳其經濟再度造成傷害，期待政府可以將重心放在內政，讓國內的經濟與景氣復甦。

土耳其里拉在俄烏戰爭爆發的第一天也出現巨幅下跌，美金對里拉衝破14里拉，但隨後又回升到13.8里拉區間徘徊，專家認為正式政府進場護盤的結果。同時，土耳其社會花了近十年接納敘利亞難民，如今人民十分抗拒俄烏戰爭下的烏克蘭難民，希望政府不要再把有限的資源花在對外關係上。

土耳其即將在2023年6月舉行總統大選，這次是土耳其從議會制轉變為總統制後的第二次選舉，也被視為是人民檢視總統制成果的成績單。政壇上主要的6個在野黨為了反對總統制，日前共同出席記者會簽署聯合聲明，展現在野黨不分黨派團結的決心，外界認為是對執政黨——正義發展黨（AKP）的選情警報。對AKP來說，當前對俄烏戰爭所採取的政策，將有可能影響到明年的選舉。因此，在明年的總統大選前，如何鞏固民心、找回選民的信任感才是土耳其政府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