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青年的地方革命 I：新政的追求，青年的選舉

2015/11/27 洪滋敏

香港2015年的區議會選舉才在11月22日剛落幕，那時我正在香港，與當地新聞紛飛的熱烈況相比，香港區議會選舉的新聞，似乎並沒有在台灣的媒體上有太多的敘述，於此不禁讓身為台灣人的我好奇，這個區議會選舉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引起港人如此大量的關注？

香港在去年9月至11月的「雨傘革命」後，一群「傘兵」空降進入地方社區，加入今年的香港區議會選舉。「傘兵」一詞，意為在佔領運動後所湧現的新民間團體，也統稱為「傘後組織」。其中包括近百人組成的「青年新政」、支援「傘兵」的平台「我們是未來」、以地區為基礎的「北區動員」等等。而這回的基層選舉，雖仍有不少新興力量投入參選區議會，但大部分傘後組織多意在「社區播種」、期待更長期的地方耕耘。

與台灣的狀況不同，香港當前的政策仍無法註冊「合法的政黨社團」，所有檯面上所見的「參選團體」——即使聲勢大如民建聯（第一大黨，建制派）或民主黨（第三大黨，泛民派）——在法律上，其實都僅為「公司登記」而已；但也因為公司登記的資金門檻不高、手續並不複雜，所以這也讓香港年輕人「組黨」參政的門檻相對容易。

港台兩地的政治架構大不相同，但「區議會選區」的層級，約可與台灣的「鄉、里長」相比。雖然香港人口稠密，每一小區裡所影響的人口，大大超過台灣一般鄉里的涵蓋規模；但於此對照，我身為一個台灣人，從沒看過哪次有人在注意台灣鄉里長的選舉，甚至可能根本連自己戶籍屬於哪個里都說不出來。也因此，看到香港對於這樣一個區議會選舉，各方報導及轟動規模之磅礡，也讓來自彼地的我驚訝非常。

香港的區議會其實並無政策實權，只是就市民日常生活事務向政府「提供意見」，尤其不具有現代議會最重要的兩項權利：立法、以及審批政府公共開支的權力，相關權利是由立法會行使——而在2015年區議會選舉之後，更關鍵的立法會選舉，也預計將在2016年秋季舉行。

香港目前政治勢力可約分為「建制派」（又稱保皇派）與「泛民派」，約可比擬台灣所謂的藍綠陣營。和上一屆2011年的區議會的結果對比，今年區議會建制派共減少了20席，泛民卻反增10席，而「第三勢力」的傘兵隊伍則拿下7席。

在香港要選舉，即便已達投票年齡也得先做登記手續。此次區議會不論是登記率或投票率都創歷史新高，總投票率為47%，增加了5.51%。雖然這個數字以台灣人看似很低，但以香港歷年的表現來說已勘稱亮眼。

香港泛民派團體這次選前，曾嘗試整合選區以集中票源，願以「打擊建制派」為共同目標；但屬於第三勢力的「青年新政」則不願意進入整合，她們認為自己所選的都是泛民派本身「做得不足」的選區，並表示：

「我們希望打破『永遠的保皇黨』與『永遠的反對派』二元對立局面，建立本土第三勢力。」

和上一屆2011年的區議會的結果對比，今年區議會建制派共減少了20席，泛民卻反增... — 和上一屆2011年的區議會的結果對比，今年區議會建制派共減少了20席，泛民卻反增10席，而「第三勢力」的傘兵隊伍則拿下7席。（圖為：建制派候選人與第三勢力、本土派「熱血公民」拜票時的狹路相逢。）圖／路透社

第三勢力不願與泛民整合，傘兵組織彼此之間也多無整合默契，雖背後原因複雜，但簡約來說是他們想「推倒大台」：也就是推倒以累積資源人脈經驗為戰勝籌碼的路徑。因為即便是泛民派團體，在參政過程中仍是「人脈」傳統為基礎，但若想要推倒那道權勢的高牆，就不能只是跳進「反對黨」的角色，而是要嘗試打破二元僵局，他們認為「可以合作分享資源，但不要整合，不要協調。」

此次區議會選區當中的「黃埔東」及「黃埔西」，為此次被媒體及大眾關注的重點選區之一。原因是這兩個選區，正是兩位所屬「青年新政」裡的「傘兵」——游蕙禎及鄺葆賢，正面迎擊兩位不僅政治資歷老練，且是所謂「建制派」的現任議員——梁美芬及劉偉榮。

經過一整日激烈的拉票後，當日開票的結果為：黃埔東的游蕙禎以300票之差，高票敗給梁美芬；但黃埔西的鄺葆賢則以39票的差距險勝劉偉榮。除此之外，當選的傘兵還有其他傘後組織的黃子健、徐子見、劉永威、楊雪盈及黃學禮，雖然只是看似少少的7席，卻也已大大打亂了傳統兩大陣營的部署舊格局，不僅建制派需重新檢討策略，對泛民派的選後震盪可能也更為劇烈。

「我們從一開始少少幾個人的團體，到最後聚集到超過百人，又因為大家都是年輕的政治素人，所有的一切其實都要從中邊走邊摸索。且雖說我們有工作分配，但基本上團體裡一直都沒有高低階級之分，又因為大家都是無薪投入，所以每個人都會站在為團體好的立場上說話，覺得自己的意見都值得被採納，所以這當中需要非常多的溝通跟磨合。」身為這次青年新政團在黃浦東與黃浦西的選區負責人之一的陳熹汶說。

陳熹汶自去年底加入青年新政，而區議會選後，他也回顧起當初為何決定採取政治行動的原因：

第一個強烈的感受當然是在參與去年九二八的佔領運動裡，一開始氣氛熱烈且緊張，後來久了，發現政府漸漸抱著『你想佔就給你去佔，我們照樣過自己日子』的不對話態度後，我們變成沒有了直接的敵人。大家覺得那條對抗政府的路不通後，卻又不甘心想要有些變化，所以網路就開始有聲音說要換條路走。然後漸漸地看見就有人真的開始做了起來，而也因為大學多年的朋友號召，就用一種雖然我們並不能真的看清楚未來是什麼樣子，但就是現在有什麼事情就當下來想辦法解決的心態開始了。

這些敘述似乎呼應了尤瓦，戴維斯（Yuval-Davis, 2006）所說：

歸屬往往是在環境中發展而來的，而要能清楚說出並且成為政治行動，則是要它受到某種威脅時。歸屬的政治包含許多特定的政治行動方案。

以青年新政團來說，他們所提倡的「本土主義」，和台灣在三一八學運後湧起的第三勢力類似。台港兩地的社會政經資源位置仍有不小的差異，但兩地之間的這些年的路徑又似乎非常相似......（接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