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權勢性侵案後續:剛果逾百名受害婦女,只獲每人250美元賠償金
「性侵受害者領賠償金,竟然還要先接受職業訓練...?」剛果於2020年爆出WHO大規模權勢性侵案,《美聯社》15日披露相關報告,時隔3年,WHO給予受害者的賠償金僅有每人250美元,還存在不合理的門檻,受害者更沒見到加害人獲得應有的懲罰。為何WHO號稱撥出巨款支持受害者,賠償金額卻如此低?又為何對加害者缺乏結構性的究責?背後更多的隱憂是,未來衝突地區的人們該如何面對這些「披著羊皮的狼」的慈善援助?
世界衛生組織(WHO)在2020年遭調查揭露,其團隊在非洲剛果民主共和國執行伊波拉抗疫計畫時,有不少重要職員以工作機會為要脅,對求職的當地女性進行「權勢性侵」,受害者超過百人,亦是聯合國組織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性醜聞。
聯合國為了此案成立了「不當性行為預防與回應小組」(Prevention & Response to Sexual Misconduct)。小組主任甘修維吉(Gaya Gamhewage)今年3月前往剛果調查後續,卻發現情況非常不理想。《美聯社》15日報導,甘修維吉的報告指出,WHO至今只付給104名受害者每人250美元的極低賠償金額,總額僅2萬6,000美元。
WHO在2021年投入200萬美元設立「倖存者支援基金」(Survivor Assistance Fund),被視為積極處理剛果性侵案的善意舉動。但該基金其實是用於範圍更廣、定義模糊的「全球受害者支援」,針對剛果性侵案的賠償方案,則是另外從募款中取得,方案總計約174萬美元,最大贊助者為微軟首富成立的比爾與美琳達.蓋茲基金會(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
《美聯社》取得的內部文件顯示,2022至2023年間,WHO在剛果執行的賠償計畫約花費150萬美元,但其中82萬美元都是職員薪資,餘下12%用於「預防性行為不端之活動」,僅有35%、53.5萬美元是花在倖存者支援項目,還包括心理支持、法律扶助、交通等衍生費用。
文件顯示,一般自海外派駐在剛果首都金夏沙的WHO職員,日薪為144至480美元不等,250美元(近台幣8,000元)甚至比部分官員領取的日薪還低。以甘修維吉舉例,她在剛果調查的3天期間,每日薪資為231美元,已十分接近受害者的賠償金額。
WHO對於這樣的落差心知肚明,但似乎不認為賠償金額有何不妥。文件指出,剛果當地許多人的最低生活費僅約2.15美元,而即使以如此低的標準去計算,250美元也只能讓一個人生活將近4個月。
剛果近年接連遭遇暴力動盪、伊波拉疫情與新冠疫情等衝擊,整體經濟殘破不堪,許多人本就生活在貧窮線下掙扎,有些性侵受害者還生下孩子,她們的心理陰影、產後失調、育兒重擔,還有可能要承受丈夫知曉後施加的家庭暴力,都讓這些女性水深火熱的生活更難負荷。
賠償金額太低之外,已證實為受害者的女性也不能直接獲得賠償。報告指出,WHO將賠償事宜包裹在「援助」名義下,要求受害者必須完成該組織舉行的職業訓練課程,才能真正領到現金賠償。
聯合國「藍色代碼」(Code Blue)計畫共同主持人多諾文(Paula Donovan)直言批評,WHO的賠償方式根本是倒行逆施。藍色代碼計畫是由聯合國內部成立,宗旨是提高性行為不端者接受究責的比率。多諾文表示,要求受害者上完課才能領到賠償金,只是為前來求助的受害者加上一道「門檻」。
WHO也在機密文件中承認,超過10名女性直接拒絕賠償金,該文件稱還有三分之一的受害者「找不到人」,因此很多人還沒有領到賠償。WHO表示,該組織也負責至少17名嬰兒出生的醫療費用,他們全部都是因為性侵而受孕的孩子。
多諾文說:
今年7月,負責全案獨立調查的法官戈果(Hervé Gogo)曾公開指出,WHO號稱對受害者要給予「全面支持」,但整體付出仍然不足,呼籲該組織提供更切中需求的幫助。戈果說:「不是所有受害者都想當美髮師或裁縫。」言下之意,指出WHO所謂的「支持」,實則更類近於官樣文章。
戈果認為,儘管WHO也希望賠償真正的受害人,如何給付卻是個難題。因為聯合國至今還沒有詳細條款,指示組織該如何在缺乏司法判決的情況下依法賠款。WHO也向《美聯社》解釋,所謂「倖存者方案」包含了糧食等費用,金額則是依照聯合國與其他慈善組織的援助標準所訂立,往往強調「不能發放超過合理值的現金,以免讓接受援助者暴露於危險之中」。
換言之,正因為沒有制訂受害者賠償的法規,導致WHO只能依照「人道援助」的官僚式標準為自家職員的罪行提出賠償。
甘修維吉下了簡明結論:「很明顯,我們做得還不夠。」
個人究責方面上,WHO也沒能要求加害者與組織結構全面負起責任。WHO在2020年10月正式啟動調查,確認在2018至2020年伊波拉專案期間,國際組織至少有83人曾犯下權勢性侵,其中至少21人為WHO正式職員。但戈果從部分受害者檔案裡發現,有些加害者刻意隱瞞身分或提供假資訊,導致受害者無法指認,提高了問責困難度。當時年齡最小的受害者只有13歲。
《金融時報》7月報導,聯合國與WHO並非完全怠惰,還是稍有進展,例如WHO今年3月發布「零容忍」政策,指示處理性侵投訴案件的六大原則。甘修維吉也稱,組織內部放縱性侵的風氣已有改變。然而,改變速度依然令人生疑,例如WHO只稱2021年起已解雇5位涉入指控的高階職員。日內瓦監督機構(Health Policy Watch)也指出,至少14位聯合國雇員被列入永不錄用的黑名單。但至今還沒有任何WHO高階管理人遭到懲處,至少3位高層被認定處理不當,但他們今年初也都回到了工作崗位。
甘修維吉與兩位受害者的訪談記錄中,她們都表示,最希望能將加害者繩之以法,「不讓他們再去傷害別人」。
而至少一位受害者表示,確實在上完培訓課後領到了賠償金,但若要負擔生活遠遠不夠。來自東部城市貝尼(Beni)、34歲的阿鳳辛(Alphonsine),當年為了謀得防疫消毒員的工作而被迫與一位WHO官員性交。阿鳳辛說,領到賠償後她依然面臨破產命運,比起烘焙課程和250美元,她更希望能獲得一小塊土地和足以做起小生意的資金。
阿鳳辛說,「那些錢幫了我一時,但還不夠。」
24歲的奧迪亞(Audia)也是受害者之一,她被性侵後產下的女兒今年已經五歲,奧迪亞也表示賠償遠遠不夠。她曾接受縫紉與烘焙課程,但現在最擔心的是剛果東部日益頻繁的武裝衝突,當地嚴重缺乏基礎設施,常年來都仰賴WHO等國際組織的援助。可是奧迪亞已經對WHO失去信心。
剛果伊波拉性侵案調查最早是由《路透社》與調查組織《新人權主義者》發起,以剛果東部的疫區大城貝尼(Beni)為核心,受害者大多是國際人道救援組織聘僱的後勤人員,負責洗衣、打掃或與社區聯繫等工作。涉案組織也不僅WHO,還包括近30個國際知名組織如無國界醫生(MSF)、世界展望會、樂施會(Oxfam)、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等。但除了聯合國體系的組織之外,其他組織至多「承諾馬上調查」;甚至以「保護受害者」為名沒有回應,或拒絕配合外部單位的調查申請。
文/王穎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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