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王子政變陰謀：德國「帝國公民」極右派團體被捕

2022/12/08 轉角24小時

【2022. 12. 8 德國】

失敗的王子政變陰謀：德國「帝國公民」極右派團體被捕

「發生在21世紀的古老貴族王子的政變陰謀...？」德國警方12月7日突襲逮捕25名涉嫌密謀推翻政府的極右翼人士，首腦是出身貴族家庭的海因里希十三世（Heinrich XIII），組織成員包括德意志聯邦法官和前軍人等等。這群極右翼份子信奉「帝國公民」（Reichsbürger）思想，認為當前的德國政府是「傀儡政權」，應該取而代之重建帝國時代的君主專制國家。貴族世家的「王子」海因里希十三世是誰？號召重返帝王榮耀的「帝國公民」又是什麼？

根據德國警方的調查，以海因里希十三世為首的極右派團體，企圖推翻德國政府，從2021年11月起就制定了「X日」計畫，打算於X日到來的那一天，仿效2021年1月6日的美國國會山莊暴亂，出動20多名組織成員佔領位於柏林的德國聯邦議院、抓捕德國國會議員及政府官員。該組織相信，只要攻佔國會，就能讓全德國陷入混亂和動盪，屆時便能推翻聯邦共和制度，建立由海因里希十三世領導的臨時政府。

這個政變計畫並非只有說說而已，組織內部由一個下達指令的「委員會」和武裝民兵所組成，調查人員的追查也發現，組織過去就曾透過多種方式，試圖獲得武器和裝備。而警方過去一年多以來已經密切追蹤海因里希十三世和組織的動向；2022年夏季時，警方監聽到海因里希十三世的通話紀錄：提到「我們現在就來搞定，到此為止了。」因而讓警方提高警覺，而聯邦刑警局也曾接獲警告，被告知「可能有人企圖衝擊國會大樓」。今年的9月，德國當局為此成立了代號「Kangal」專案小組，準備一網打盡。

德國警方搜捕範圍多達11個邦，包括圖林根邦、巴登–符騰堡邦、巴伐利亞邦、薩克森邦和黑森邦等地，並在黑森邦法蘭克福逮捕現年71歲的海因里希十三世。除此之外，另有24名組織成員被捕，罪名是「組建和支持國內恐怖組織」，策畫暴力推翻現有的德意志聯邦共和國。

德國聯邦檢察官表示，搜捕行動出動了3,000名政府人員，在11個邦的137個地點進行搜查，當中包括海因里希十三世名下，一座位於圖林根邦的城堡，組織曾利用這座城堡做為基地；其他搜查地點還包括超過各地130間公寓、辦公室、儲藏室，以及位於巴登–符騰堡邦的陸軍特種部隊司令部（KSK）軍營。

調查範圍總共涉及52人，除德國境內之外，還有兩名被捕的嫌疑人分別居住在奧地利和義大利，《明鏡週刊》指出，這是戰後德國警方有史以來，針對極端分子所展開的最大規模行動之一。

▌首腦「海因里希十三世」是誰？

組織在真正發動政變之前，就已被警方破獲，而領導的首腦人物——現年71歲的海因里希十三世——背景身分也成為新聞討論的焦點。

海因里希十三世確實是出身自德國貴族、可以追溯800多年歷史的羅伊斯（Reuß）家族，因此又有「羅伊斯王子」的別稱。羅伊斯家族在過去曾統御德意志帝國轄下其中一個公國，時間持續到1918年，區域大抵位於現在的圖林根邦，這也是海因里希十三世以圖林根邦為活動據點的理由之一。

但《法蘭克福匯報》指出，海因里希十三世早在多年前就與羅伊斯家族分道揚鑣，現任羅伊斯家族的族長是居住在奧地利的海因里希十四世（該家族每名男子都被取名為海因里希），羅伊斯一族的本家也表示，知道海因里希十三世「早已深陷陰謀論思想當中」，因此家族刻意與海因里希十三世保持距離、切割立場。

海因里希十三世雖然脫離家族，但因從事房地產，曾經一度相當富裕，然而近年財務狀況出現問題，申請了多項貸款，據其友人表示，他已經難以支付名下房產的龐大水電費用，也擔心自己繼承的家族財產會被政府徵收。

除了海因里希十三世之外，其他被捕成員包括聯邦法官溫克曼（Birgit Malsack-Winkemann），她也曾以極右翼「德國另類選擇」（AfD）政黨議員身分進入國會。組織的另一名要人是69歲的退役傘兵指揮官呂迪格（Rüdiger von P），而同樣被捕的還有德國陸軍特種部隊司令部（KSK）的成員，一位是58歲現役KSK後勤的安德亞斯（Andreas M.，上士軍階），另一位是54歲的曾於KSK服役的彼得（Peter W.）。

成員包括KSK的案例，也是近幾年德國軍中出現「納粹崇拜」、傾向極右翼的內部問題。2020年時就曾因為KSK中有極右翼極端份子的滲透，引發調查與解散隊伍的風暴。在這一次海因里希十三世的組織同夥來看，類似的問題依然是德國的內在隱憂。（延伸閱讀：〈魔化特戰菁英？德軍特種部隊KSK的「納粹崇拜」風暴〉）

2020年時曾因為KSK中有極右翼極端份子的滲透，引發調查與解散隊伍的風暴。圖為... — 2020年時曾因為KSK中有極右翼極端份子的滲透，引發調查與解散隊伍的風暴。圖為德軍示意圖，非KSK。圖／德國國防部

微妙的是，組織其他的成員還包括屋頂裝修工人、廚師、民航飛行員、律師、還有一名預計在組織奪權後擔任文化部長的男高音，此外還有一名醫生，向組織捐款了2萬歐元，由於組成身分不特定、來自各行各業與階級，並非全由「特定專業人士」組成，因而被德國調查人員稱為「雜牌軍」。

德國調查人員表示，組織成員都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而違背協議者「將會被處死」。組織成員為了通信，花費了2萬歐元採購多部衛星電話，來避免無法使用手機行動網路的情況，但看似隱蔽的行動，仍被警方早一步掌握；時間回到2022年4月，德國出現另一起計畫綁架衛生部長的陰謀事件，《BBC》指出案件與反疫苗的陰謀論團體有關，而當時策畫綁架的組織，平時與海因里希十三世的組織有所聯繫，因而引起了德國警方注意。

破獲海因里希十三世的組織後，也傳出可能與俄羅斯有聯繫的線索。根據被捕成員供稱，組織希望與俄羅斯進行外交談判、讓俄國支持新政權，而海因里希十三世也透過自己39歲的俄籍女友維塔莉亞（Vitalia B. 現已被捕）聯繫俄國大使館，但沒有證據顯示俄國官員曾積極回應海因里希十三世的訊息。逮捕之後，俄國大使館也發布聲明表示：「俄羅斯駐德國外交和領事館與恐怖組織、或其他非法組織無關。」

值得一提的是，這並非俄羅斯首次與企圖推翻德意志聯邦的團體扯上關係——德媒《Focus》報導，2022年9月，自稱是「德意志流亡政府總理」的53歲男子尼麥爾（Ralph T. Niemeyer）前往俄羅斯，獲得俄羅外交部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和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等政府高層接見。尼麥爾曾三度競選國會議員失敗、1996年時因46起詐騙案被判刑（他至今否認所有指控）。

目前並無證據顯示尼麥爾與海因里希十三世的組織有聯繫，但其共同點是都反對德意志聯邦共和國政府對德國的主權、希望建立親俄政權；此外尼麥爾支持由俄羅斯散播的「烏克蘭政府對烏東俄語人口進行種族滅絕」說法。

▌重返帝國榮光的「帝國公民」運動？

《法蘭克福匯報》報導，海因里希十三世的組織所信奉的「帝國公民」陰謀論思想，在德國民間存在已久，據憲法保護辦公室（Bundesamt für Verfassungsschutz）的數據，全德國約有2萬多人支持「帝國公民」，當中2,100人是政府有紀錄的暴力傾向人士。

相信「帝國公民」思想者，出於各自不同的原因，質疑1945年之後成立的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的存在和法律體系，否認德國民選官員、議員的合法性，並自認不受德國法律秩序所約束，例如許多「帝國公民」論者會拒絕使用德國政府所發出的官方身分證件、而是使用自己（或個別團體）發行的「帝國駕照」、「帝國身分證」、「帝國車牌」，且拒絕納稅。

「帝國公民」的團體可能僅是幾人小團體、也存在全國範圍的協會網絡，甚至是自行成立的「流亡政府」或「公國」。依據柏林國家政治教育中心的說法，「帝國公民」在德國農村地區較常見，但在城市也有追隨者和活動，在本次行動搜捕範圍中的圖林根邦、巴伐利亞邦、巴登–符騰堡邦和薩克森邦受到的影響尤為嚴重。

而海因里希十三世在2019年的一場公開演說中，明確表示他認為德國自1945年以來就沒有憲法，不是主權國家——這正是「帝國公民」的核心思想，《法蘭克福匯報》指出海因里希十三世在「帝國公民」的小圈圈頗有名氣。海因里希十三世還在另一場演說中，將德國憲法稱為「鎮壓工具」、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是「為了促進猶太人勢力傳播」，以及認為是背後是猶太裔銀行家羅斯柴爾德家族（Rothschild family ）提供支持。

雖然德國綠黨議員南尼（Sara Nanni）公開質疑，海因里希十三世的組織缺乏真正能夠達成目的手段和資金，「隨著越來越多的細節曝光，讓人越懷疑這些人是否足夠聰明，可以策劃和實施政變。」，不過她仍指出，無論策畫者「想法多麼粗糙、他們的計劃多麼無望，即使只是嘗試也很危險！」

德國內政部長費瑟同樣將海因里希十三世的組織稱為「民主威脅」，事實上在近年，德國官員已多次警告極右翼的極端人士對德國國家安全的威脅，例如2019年，一名支持難民的德國中部地區政治人物呂貝克（Walter Luebcke）遭極右翼人士槍殺、同年一座猶太教堂被攻擊，此外2020年抗議防疫措施的極右人士曾嘗試衝撞德國聯邦議院，不過並未成功。

為了降低安全風險，德國當局在2021年底至少吊銷了1,050名極右陰謀論者的擁槍執照，同時加強對購槍者的背景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