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 Love Parade 電音節慘案：十年後瘟疫腰斬的「21死大審判」？

• facebook

德國 Love Parade 電音節慘案：十年後瘟疫腰斬的「21死大審判」？

「死了21人，但判不了任何人罪...？」德國戰後最大宗的刑事訴訟案之一——Love Parade 電音節踩踏命案——2010年時因為嚴重推擠人踩人，釀成21死、超過650人受傷的慘劇，司法訴訟卻一直未能有結果。10年後，眼看法律追訴期即將在今年7月失效，審理該案的杜伊斯堡地方法院本周卻對外無奈表示：受到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影響，該案審理被無限期推遲，要趕在追訴期失效前做出審判，幾乎不可能，因此提議該案就此終結。消息傳出後，倖存者與受害家屬深感失望憤怒，輿論更議論紛紛。但為何如此大規模的刑事案件，始終無法「定罪制裁」任何人？10年前曾經象徵「愛與和平」的Love Parade，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Love Parade 是德國歷史最久的露天電音節之一，但最一開始，它其實是訴諸政治的示威遊行。1989年7月冷戰尾聲，德國DJ「Dr. Motte」以「愛、和平與音樂」等為號召，在柏林發起和平遊行，一旁的花車則播放著新潮的電子音樂舞曲。當時遊行僅有約150人參與，相當小眾。

沒想到遊行幾個月後，柏林圍牆就轟然倒塌。以電音花車、跳舞狂歡烘托、強調自由解放精神的 Love Parade 其後越來越受到歡迎，規模在1990年代迅速擴張，參加人數也從起初的數百人增長到突破百萬。

• facebook

除了2004、2005與2009年因財政困窘等問題取消，Love Parade 幾乎連年舉辦，也在國際間打響名聲。千禧年後，遊行趨向商業化發展，逐漸轉向定調成電子音樂節的商業活動，其曲風多元，包含 Trance、Techno和House...等，每年夏季吸引全世界的電音愛好者前來朝聖。然而創辦人 Dr. Motte 卻認為，活動的精神初衷已不復以往，於是在2006年黯然退出，改由德國最大連鎖健身房 McFit 的老闆蕭勒（Rainer Schaller），其旗下公司「Lopavent」接手主辦。

2007年開始，Love Parade 因為噪音污染、環境破壞等地方抗議而離開柏林，移師北萊茵－西發利亞邦的魯爾工業區舉辦。儘管遊行音樂節20年來也曾發生多起零星的搶劫、偷竊、性與毒品犯罪，但大致過程都能和平落幕。不料「愛與和平」的狂歡派對，卻在2010年的夏天意外變了調。

• facebook

▌Love Parade 慘劇是怎麼發生的？

2010年7月24日，Love Parade 以「愛的藝術」（The Art of Love ）為主題，選在杜塞道夫的大城杜伊斯堡（Duisburg）舉辦。廢棄貨運火車站附近的空地，搖身一變成了大型電音派對的狂歡現場。當日約莫下午4點，超乎預期的現場擁擠人流卻開始漸漸失控——由於要進入活動會場，僅能經由一個長約400公尺，寬18公尺的雙向隧道，作為單一出入口，此時爭先恐後擠入會場、還有趕著離開的兩方對向人群，便卡在隧道內幾乎動彈不得。

根據警方事後表示， 眼看人潮擠爆現場，現場管制的警察於5點左右開始試圖限制人流進出，但似乎沒有起到太大效果。甚至也有當事者後來回憶抱怨，現場警方根本不管事。在鼓譟不耐的氣氛下，Love Parade 現場因為各種失序混亂，隨即引發集體性的恐慌——有人甚至為了逃離擁擠人潮，冒險攀爬隧道口的緊急逃生梯，不慎失足跌落；摩肩擦踵的人群於是相互嚴重推擠、撞擊、踩踏，彷彿置身於「地獄隧道」。但究竟最先觸發慌亂與死亡悲劇的確切因素與事件為何？至今仍是存在爭議分歧的羅生門。

最終，這場電音狂歡派對在人踩人的集體慌亂下，釀成21死、652人受傷的悲劇。隔日，主辦單位 Lopavent 宣布永久停辦 Love Parade，「以示對受害與倖存者的哀悼與尊重」。

由於死傷與涉案人數規模龐大，加上案件情節誇張，當時直接震撼了德國國內、甚至國際輿論。Lopavent、杜伊斯堡警方與市政府，也成為了輿論猛烈批判的眾矢之的。

• facebook

• facebook

• facebook

▌德國戰後最大刑案訴訟，為何進度緩慢？

據 Lopavent 宣稱，活動當日估計總共湧入了140萬人。但被質疑場地與活動規劃不善的 Lopavent 卻辯稱：參加人數遠遠超乎原先預期，場地不堪負荷也是始料未及（外界大部分推斷，場地容納量僅約25～30萬人）。Lopavent 負責人蕭勒更是回頭批評警方「維護現場秩序不力」。時任杜伊斯堡市長紹爾蘭德（Adolf Sauerland，CDU），其政府則被輿論質疑：在未嚴格把關活動是否安全之下，便草率批准舉辦如此大規模的遊行電音節。

儘管事後檢警陸續啟動調查，調閱了上百小時的監視錄影，並採訪數千名當事者，試圖還原現場真相以及引爆慌亂的關鍵。但由於現場過於混亂，還原難度極高，加上涉案人數龐大——光是受害者就來自有德國各邦，以及澳洲、中國、義大利、荷蘭與西班牙的外籍人士——在各方卸責的口水戰下，司法究責進度遠遠不如預期，一直等到2017年底才終於順利開庭。

Love Parade 人踩人死傷命案，有6名杜伊斯堡市府人員、4名 Lopavent 職員，一共10人被以「過失致死罪」與「過失傷害罪」起訴指控。但讓外界輿論不滿的卻是，被告10人當中，卻不包含杜市市長紹爾蘭德與主辦公司大老闆蕭勒，兩名位高權重者。

這場審判被視為是德國戰後最大宗的刑事案件之一，光是兩造律師就有約70人。首度開庭時極受德國輿論關注，法院甚至不得不另外租借展覽大廳，以容納數百名旁聽者與媒體。

• facebook

▌Love Parade 21條人命，誰有罪？

被告10人，究竟是否應「預想並注意到可能發生的大規模悲劇，並事前做好充分準備」？是否須為「過失致死罪」與「過失傷害罪」，一一負起法律責任？

對此，杜伊斯堡地方法院於2019年2月宣判：其中7名被告「罪不成立」案件撤銷，其餘3名被告則以輕罪判罰1萬歐元。法院解釋——

首先是在訴訟早期，由檢方提呈作為關鍵指控依據的一份調查報告，「瑕疵眾多，根本無法採納」。這份由英國人群恐慌研究專家史提爾（Keith Still）所撰寫的調查報告，被認為內容行文草率，且根本未能證明其主張的「被告規劃不善」，與「導致大規模死傷的後果」，兩者之間存在因果關係。法院針對該報告提出的70多個疑問，其後也未能得到令人信服的回答。

此外，本案被告與涉案人數眾多，在德國現行的刑法框架下，難以度量並確切定罪「個人」在這場「集體」的罪疚中，應當負起何種程度的司法責任。

然而主張自己無罪的3名 Lopavent 職員，卻不願接受罰錢的決議，選擇繼續打官司以聲張清白，Love Parade 漫長的法律之戰也因此持續至今。眼看今年7月27日，該案的刑事追訴期就要失效，極其繁複冗長的審理，也讓時間壓力愈發沈重。不料日前，杜伊斯堡地方法院卻因為新型冠狀病毒的嚴峻疫情，在4月7日向兩造與外界公開建議：是否就此終結此案？

• facebook

▌瘟疫中，Love Parade 訴訟案為何停擺？

法院解釋，早在3月中其中一名審理該案的法官，便因為疑似染疫而遭到隔離（事後檢驗為陰性）。如今聯邦政府下達社交隔離政策，儘管司法體系大致維持基本運轉，但該案涉案人數尤其多，若要與多位當事人、證人等案件相關人交涉往來，必定會增加許多病毒傳播的風險，尤其多位涉案人士的身體與年齡，本就屬於染疫的高風險族群。

此外，在疫情爆發下，種種審理進度也因此不得不「無限期延宕」。何時才能再開庭？在防止病毒擴散的前提下，要以何種形式審理開庭？各種不確定因素也讓法院認為，本就難以梳理的大宗刑案，要趕在3個月內做出定奪判決「幾乎不可能達成」，這才會建議就此終結審理。

目前，杜市地方檢察官、被告代表律師已向媒體表示，正在研擬是否接受法院建議，雙方「很可能都會點頭」，但預計4月20日才會正式回覆各自的決定。

• facebook

「死了21個人，卻沒人有罪？」Love Parade 一案走過漫長的10年，其審理也被部分德國輿論認為，顯現了當前德國法律的極限。《南德意志報》指出，儘管整起悲劇有許多人——包含警方、主辦...等——都有責任，但就法律而言終究很難釐清、證明，每個個人究竟該為這場集體不幸，承擔多少罪名？

換言之，在法律極限與瘟疫攪局之下，這場將近10年的訴訟馬拉松，恐怕最終將以「無判決」的結局告終。對於失望憤怒的倖存者與受害家屬來說，恐怕又是一次傷害。

不過另一方面，滿是創傷與陰影的 Love Parade 卻反而可能在明年迎來一次重生的機會。今年年初，向來對 Love Parade 商業化以及那場人踩人悲劇，抱持批判立場的原創辦人 Dr. Motte 就對外表示：希望 Love Parade 能以嶄新的面貌回歸。活動名稱可能更改，也希望透過非營利募款來達標，不以營利為目的，而是讓 Love Parade 回到原本的初衷。只是後續要如何進行？目前也沒有更多消息釋出。

• 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