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9. 27 美國】

烏克蘭門神祕檢舉報告公布：白宮「黑箱封鎖」通聯資料？

「白宮律師團說是『行政特權』，不用給國會知道...。」讓川普深陷彈劾風暴的「烏克蘭門」越鬥越兇，26日美國國會公布了觸發全案、一度被白宮壓住不發的「內部檢舉報告」，並於同日召開聽證會質詢身處風暴核心的代理國家情報總監馬奎爾（Joseph Maguire）。根據報告內容，這名提出檢舉的情報官員不僅質疑川普與某外國元首的電話內容，「疑似邀請外國勢力影響2020總統選舉」，同時也指控川普幕僚團刻意將「爭議通聯逐字記錄」拉出資料庫系統、並額外加密鎖權限，種種反常的行為這才引發白宮事務官的疑慮，進而高度質疑：白宮是否正在刻意隱瞞、逃避些什麼？

▌延伸閱讀：〈川普自清變自爆？彈劾風暴：白宮公布烏克蘭門對話備忘錄〉

這份「內部檢舉報告」的開頭，單刀直入地闡明了對白宮及涉案主角們的指控：

「基於我的公職責任，我從多名美國政府官員手中收到了消息：現任美國總統正透過他的總統權力，引入『某一外國政府』對美國2020大選進行干預。這些干預行動，包括但不限於：施壓某一外國政府，調查總統本人的『某一主要國內政敵』。總統的私人律師——魯道夫．朱利安尼（Rudolph Giuliani）——是全案的核心關鍵，但司法部長巴爾（William Barr）亦涉足其中。」

根據《路透社》、《紐約時報》與《華盛頓郵報》等權威媒體的多方驗證，這名身份目前依舊保密的「匿名吹哨者」，應該是一名「與白宮有密切業務聯繫的CIA官員」，但他的具體職級、姓名、與介入此事的深入立場為何？報導都還無法卻確認。

報告中的基本指控分為四大部分：（1）川普的725電話施壓，（２）白宮高級幕僚團蓄意掩蓋通聯資料，（３）總統指使朱利安尼遊說、並干預烏克蘭的反貪腐行動，以爭議手段催促烏克蘭總統重啟對拜登父子的陳年貪腐疑案。

在725電話方面，檢舉報告並沒有列舉新的事證、基本敘述符合25日白宮公布的「725通聯備忘錄」（通聯摘要與大綱統整，非完整逐字稿）。唯吹哨人特別提到，當日在白宮戰情室、見證川普打電話給澤倫斯基的，還有多名「高階幕僚與華府官員」，但這些人是否見證了川普的施壓對話？或者有知情不報之嫌？報告則未繼續說明。

當爭議通話結束後，川普一方面派出朱利安尼積極接洽；但另一方面——根據多名官員的證詞——白宮幕僚與律師團卻神秘動員，「在白宮律師團的指揮下，725的通聯逐字記錄，雖不涉及國安內容，但卻被刻意從檔案資料庫裡拉走，存入另一套機密權限的系統中，並嚴格刪除、消滅所有原檔紀錄。」

吹哨者認為，白宮的反常行動，不僅與一般的公文程序相違，更顯示「白宮早就知道725的通話內容，可能涉嫌觸法，或引發嚴重憲政爭議」。但內部不僅沒有提出監督糾正，反而組織性地配合總統幕僚「封鎖消息」。種種狀況，才讓吹哨者驚覺「動搖國本的驚人嚴重性」。

然而這份內部檢舉報告，在美國國會中，也因共和黨、民主黨的朝野分野，而出現極端不同的解讀方式：民主黨方面認為，川普、巴爾與朱利安尼，不僅涉嫌濫權、勾結境外勢力介入選舉，白宮團隊更是組織性地「幫川普封鎖消息」，違法亂紀的狀況根本無法無天，國會絕對有深入彈劾調查的憲政必要性。

但共和黨方面卻認為，該份檢舉報告並沒有任何具名的「第一手證據」，「我怎麼知道文中的指控，是不是轉了很多手的內部謠言？」並反控民主黨黨團的「獵巫造謠」已經走得太過火，「白宮沒有甚麼好隱瞞的，但我們什麼證據都提完了...看你們現在還能怎麼編故事？」

在報告公布後，同日稍晚美國眾議院聽證會，也召來了才剛於8月16日上任——也就是725電話20天後，檢舉報告才發出48小時——的代理國家情報總監馬奎爾，前來解釋「為什麼這份『內部檢舉報告』，會被國安總監扣住6個星期？為什麼國安總監不第一時間通報國會？」

「因為那個時候，我才剛新職到部48小時而已...。」馬奎爾表示，自己當時確實一團混亂，但在評估權責狀況後，他認為國家情報總監的直屬負責對象是白宮與總統，因此收到報告後應該先向白宮方面確認——但白宮律師團卻告訴他「725的通聯資料，是受總統『行政特權』所含括的國家機密，因此沒有報告國會的必要。」

馬奎爾向聽證會表示：若國家情報總監沒有積極受理這份檢舉報告，根據行政程序，舉發的吹哨人即可直接連絡國會、越級向國會情報委員會提報。因此他才會接受白宮方面的「行政特權說法」，而沒有把這份非加密報告提報給國會。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要過著平凡的人生。誰知道我現在卻坐在這裡，成為全國的焦點。」馬奎爾無奈地表示。海軍中將退役的馬奎爾，過去曾是「海豹特戰隊」的精銳隊員與指揮官，在軍中與政壇都以木訥耿直聞名，因此華府內部大多認為「這人不是做官的料，在總監位置上應該也無法久待。」

不過情報委員會卻無法接受馬奎爾的說法，因為本案涉及總統與白宮的重大爭議，馬奎爾的負責對象在應該是國會、也應該第一時間通報國會；但他卻直接把檢舉案告知白宮的「事主」們，甚至配合總統幕僚封鎖指控，種種情事根本是搞不清楚狀況的違紀亂憲。

「我不能告訴聽證會，我有沒有把這件舉發案告知總統本人...因為這會嚴重損害我與總統之間的關係，進而影響國家情報總監對總統負責的工作。」馬奎爾說。

另一方面，檢舉報告裡也釐清了另一個重要疑點：拜登介入烏克蘭司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與澤倫斯基的對話中，川普不僅要求烏克蘭政府配合朱利安尼、巴爾，深入追查「拜登父子的問題」，更直接點名負責主持肅貪行動的時任烏克蘭檢查總長盧岑科（Yuriy Lutsenko）「非常厲害，烏克蘭應該繼續讓他當檢察總長...並繼續追查拜登！」

但在烏克蘭，已被開除的盧岑科是極不受法界信任、且充滿政治醜聞的「爭議人物」。報告表示，盧岑科「並沒有接受過法律訓練」，在工科大學畢業後就一路從政、直到2004年「橘色革命」後才嶄露頭角。他過去曾透過政治交換當上了內政部長，之後又因同樣原因被總統波羅申科（Petro Poroshenko）重用，這才於2016年當上了「烏克蘭檢查總長」。

然而在檢察總長任內，盧岑科除了屢次傳出律政風波，更以政治鬥爭、司法追殺聞名——但之中盧岑科最惡名昭彰的代表作，就是他以抹黑、造謠、以及阻礙貪腐調查，對「烏克蘭反貪腐局」的惡性鬥爭。

烏克蘭反貪局的前身是效能不彰的烏克蘭反貪委員會。在2014年，因為長期遭遇結構性貪腐糾纏的烏克蘭財政瀕臨破產，前來馳援的國際貨幣組織與美國、歐盟，這才以400億美金的紓困方案為要脅，迫使烏克蘭當局改組、升格反貪局。過程中，時任美國副總統拜登，也正好是施壓力度最強的主要決策人。

根據當時的提案，升格後反貪局將直屬國會，並配有「獨立的調查權力」。但原本相互監督、彼此制衡的設定，讓反貪局雖然能獨立行使調查職權，但卻沒有起訴的權力；若查獲具體貪汙事政，則須將資料交由烏克蘭檢察總長，轉交遊反貪腐特別檢察官辦公室接手負責。

但現實中，兩個單位卻因為權力問題嚴重惡鬥，甚至屢屢出現反貪局的案子被檢察總署撤銷、但檢察總署卻又反過頭來指控反貪局包庇的荒謬狀況。

像是在盧岑科任內，檢察總署就曾多次針對反貪局局長爆發多次「抹黑衝突」，反貪局方面認為盧岑科不懂法律、只會用政治鬥爭來包庇貪腐；而盧岑科也在毫無證據的狀況下，反咬反貪局收親俄派的錢，涉嫌介入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

在這段惡鬥、以及內部權力衝突的過程中，作為戰略金主的美國政府，曾多次忍耐不住、出言痛批烏克蘭檢察總署的「不積極反貪」、「只會扯自己人後腿」，甚至公開施壓烏克蘭政府「撤換總長」——這也正是拜登於「烏克蘭門」中，之所以被川普死咬不放，指控他干預烏克蘭肅貪的背景，批評「拜登都是為了保護他任職烏克蘭能源財團的兒子杭特（Hunt Biden），能從貪汙調查案中全身而退!」

在26日公布的內部檢舉報告中，「吹哨人」特別強調了川普與朱利安尼，曾分別就「盧岑科問題」向新任總統澤倫斯基施壓——報告表示，這是因為在今年3月烏克蘭總統大選前夕，盧岑科曾透過管道向媒體放話，指自己手中「有很多有趣的證據資料」，內容涉及拜登聯合美國駐烏克蘭大使，施壓、阻礙烏克蘭檢察總署對「杭特涉貪的調查行動」，並指控美國代表持有一份「貪腐許可名單」，甚至阻止烏克蘭檢察官調查這些親美財團。

由於盧岑科發言後不久，拜登就正式宣布投入2020總統選戰、參加民主黨初選，因此被激起興趣的川普與朱利安尼，也積極地向烏克蘭方面尋求證據，甚至邀請盧岑科訪美、與司法部進行「調查交流」——豈知不久後盧岑科卻突然改變說法，稱自己是被「媒體扭曲」，「坦白講...我與前任總長手中都沒有拜登父子的貪腐證據。」

烏克蘭輿論大多認為盧岑科的放火只是「一貫的胡說八道」，其目的只是為了在國內政局混亂之際，多爭取一些保留地位的靠山資產。與此同時，反貪局方面也反控「盧岑科才是真正阻礙貪腐調查的男人」，過往之所以很難起訴跨國大財團的黑金案，全是因為盧岑科拒絕同意派出檢察官偕歐美司法單位同步調查的關係。

報告表示，雖然盧岑科之後推翻了自己的言論，情報圈與國內對之說法的評斷也認為可信度極低。但川普與朱利安尼仍非常著迷於「盧岑科會揪住拜登小辮子」的說法。因此才會積極施壓澤倫斯基，要他護航盧岑科。

不過澤倫斯基在電話中，只有順著話鋒敷衍了川普；在8月份穩固內閣後，認為盧岑科肅貪不利、損害國家肅貪行動效率的澤倫斯基，仍撤換了檢察總長——這也是讓川普頗為惱怒，並不斷推遲邀請澤倫斯基訪問白宮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