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8. 28 日本】

日本「京阿尼」慘劇40天後：死者名單大公開的爭議論戰

縱火慘劇的死者名單，應不應該全部公開？日本「京阿尼」縱火案發生至今已歷時一個多月，這起造成35人死亡的悲劇，過去基於保護被害者遺族的隱私顧慮，始終未將死者名單全部公開。儘管在京阿尼官方和部分家屬意願下沒有公佈，但是新聞媒體的報導壓力接踵而至，京都府警方終於在27日，將剩下25人的姓名公諸於世。警方和媒體認為，這是基於公正報導、傳遞事實的正確行為，但卻立即引爆輿論的憤慨指責，抨擊警察和媒體濫用新聞自由、罔顧遺族的心情。該不該公開名單？在縱火案40天後，又引發了日本新聞倫理的爭議論戰。

▌前情提要：〈「京阿尼」慘案35死：悲劇5小時，平成以來最惡縱火的犯案謎團〉

日本著名的京都動畫公司（Kyoto Animation，俗稱「京阿尼」），在今年7月18日發生慘絕人寰的縱火事件，總共造成35人死亡、35人受傷（包含兇手），縱火嫌犯青葉真司在犯案後也深受嚴重燒傷，截至目前為止仍在醫院治療；也由於兇手意識不清，至今全案的犯案動機與調查細節都未能水落石出。

京阿尼縱火案不僅震驚日本，更讓海內外的動畫粉絲極感痛心；京阿尼在動畫業界獨樹一格，因此案發之後，有多少動畫從業人員葬身火場，也就成為眾多粉絲擔憂的焦點。然而由於火災燒傷後DNA鑑定的緣故，死者身分未能即時判定，遲至7月25日，《NHK》才得已確認：京都府警方已掌握所有死者的名單（當時確認為34人，至7月27日時才再增加至35人死亡）。

「到底有哪些人死於這場縱火？」從案發以來，外界就不斷追問死者名單；對於京阿尼的粉絲而言，憧憬的導演、動畫師是否遭逢悲劇，成為難以釋懷的懸念。不過京阿尼官方和部分被害者遺族，都相繼向京都府警方表示，在保護隱私權、避免徒增困擾的前提下，希望警方不要實名公開死者名單。

雖然京阿尼官方在7月24日補充的聲明中表示，為保護被害者及其家屬，已向警方和媒體表達不公開名單、不接受採訪的立場；然而不僅是新聞媒體緊追不捨，外界輿論在名單細節未明的情形下，也出現各種不安揣測。應不應該盡快公布名單？是否要依照遺族意願再決定公布與否？各種疑問，也就成為事件後一週的爭論焦點。

後來京都府警方基於「釐清事實、回應社會關注」的立場，在徵得部分家屬的同意後，於8月2日公布了10名死者的姓名。備受輿論壓力的京都警方強調，公布名單前已有慎重考慮到家屬心情、在取得同意之下才會選擇合適的機會公布。不過，看在新聞媒體、京阿尼官方以及網路輿論之中卻又都是另一回事。

包含《產經新聞》、《讀賣新聞》以及其他電視台等主流媒體在內，在大火一週後的報導陸續指出，以往幾乎沒有像京阿尼事件這樣特意不公開名單的情形；因此也反覆強調，基於實名報導、呈現客觀事實的原則，應當盡快公布所有姓名。

已經近乎「等得不耐煩」的新聞媒體，卻在8月20日採取進一步「施壓行動」，透過12家媒體組成的「在洛新聞放送編集責任者會議」，以了解事件全貌、向社會傳達正確資訊為由，要求京都府警公布其他25人名單。而這12家新聞社，包含了《NHK》京都放送局、《朝日新聞》、《產經新聞》、《讀賣新聞》、《時事通信社》等各家媒體的京都支局。

來自媒體的壓力，隨即引發日本社會熱議。許多京阿尼的支持者抨擊新聞社「罔顧人情」，絲毫不在意被害者家屬的感受和情緒；憤怒的輿論在網路上眾聲集結，在連署網站「change.org」上，立刻有網友發起連署反制媒體，要求警方不得公開所有死者名單。上線後有超過1萬人加入連署，並預定在8月28日將支持者的心聲送交給京都府警。

沒想到在連署送交的前一天，8月27日下午，京都府警方就向媒體公開了所有名單；至此京阿尼大火後邁入第40天，35名死者的姓名才終於全部曝光。

果不其然，死者名單大公開直接點燃了輿論戰火。日本的Twitter在27日傍晚湧現大量「#京都府警」標籤，指責警方沒有必要將名單公諸於世、增加被害遺族的困擾。但是京都府警也出面強調，雖然公布的決定受到社會嚴厲指責，「但考量事件的重大性和公共利益，才決定公開名單。」京都府警察本部的搜查一課課長西山亮二表示，「如果再不公佈，輿論出現的各種臆測，反而會對死者家屬及其周邊的人造成影響。」

《NHK》的報導中也解釋，之所以要公開名單，「是基於事件的嚴重性，為傳達正確資訊和讓社會記取教訓，被害者實名報導有其必要。之中也有考慮遺族的心情，慎重進行報導和採訪。」

其餘各家媒體也都採取類似的說法，但輿論的憤怒並未因此平息。矛頭除了對準警方之外，也紛紛抨擊大眾媒體，「實在搞不懂公開名單的意義在哪？」「這樣不是讓大家更難過嗎？」「被害者的人權呢？」資深聲優緒方惠美，日前也在個人Twitter上批評，「那些要求實名報導的新聞記者們，自己報導的時候才應該實名吧！」

京阿尼官方的律師桶田大介也在名單公開後，表達「非常遺憾」。桶田表示，「京阿尼公司依然希望警方與媒體能夠尊重家屬意願、維護其隱私權。」不過警方也坦承：公布剩下的25人名單，並沒有經過全部家屬的同意。

西山亮二在解釋公開原因時也指出，京都警方有向每一位死者家屬充分溝通解釋，但「仍有不少家屬還是無法接受。」不過也有遺族向《京都新聞》表示，並不曉得警方的相關訊息通知。

應不應該公開名單？形成輿論的兩派對立。支持公開者（以新聞媒體為主）認為，日本過往鮮少有事件後一個多月都還沒公布名單的案例，原則上除非是性犯罪事件，否則警方的做法通常都會公布被害者姓名。《日本經濟新聞》以及《產經新聞》等媒體也援引外國為例，除了德國較注重隱私而採取不公開之外，英美等國家面臨重大事件時，也都會實名公佈進行報導。

根據日本警察廳的《犯罪被害者等基本計畫》，其中寫明被害者姓名公開的注意事項，需要「考慮保護被害者的隱私和社會公共利益，慎重考慮公開時機」，同時也要注重被害人的意願。這同時也是反對公開名單者，對於京都府警方所抱持的疑慮。

直至28日傍晚，京都府警的名單大公開，仍是網路社群上爭論不休的議題。而截至目前為止，縱火嫌犯青葉真司目前仍在大阪的醫院中治療。根據《朝日新聞》報導，青葉雖然已依殺人和縱火等罪名逮捕，但因為目前的全身重傷狀況，警方仍未能進行詳細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