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9. 28 美國】

美國準大法官的性侵風暴：卡瓦諾聽證會，2018版「關鍵判決」

「我相信他當時正要強暴我。」美國的兩黨惡鬥、大法官爭議、與 #MeToo 運動牽起的道德論戰，全都交集在了27日美國參議院的布雷特．卡瓦諾（Brett Kavanaugh）大法官任命聽證會上。耶魯畢業、保守派色彩，由總統川普提名的卡瓦諾，9月中旬在參議院投票認可前夕，突然遭到心理學教授克莉絲汀．福特（Christine Blasey Ford）舉發，指控卡瓦諾曾於1982年的一場高中派對上，藉著酒意強暴未遂——27日，風波中的兩位當事人也先後出席於參議院的任命聽證會，福特在全國面前顫抖著確認「我100%肯定，施暴者就是卡瓦諾」，而卡瓦諾則悲憤而激動地強調：這些越想越不對勁的「謊言」，「摧毀了我所有的人生！」

53歲的卡瓦諾法官，出生於華府、畢業於耶魯，在司法圈內是相當知名的保守派人物。在2018年7月份，由於中間派的大法官安東尼．甘迺迪（Anthony Kennedy）自請退休，風格強烈的卡瓦諾才會被總統川普提名，並有望在參議院投票後成為列席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9名大法官之一。

川普在2018年7月9日，正式提名卡瓦諾為新任大法官；但相關新聞，卻在加州觸發了一名「女性受害者」——克莉絲汀．布拉希．福特——的陳年傷痛。

51歲的福特，出生於華府郊區，目前是加州帕羅奧圖大學（PAU）的心理學教授。根據本人的證詞，高一時的福特，曾在一場1982年的高中生派對上，遭到卡瓦諾等外校生灌酒，對方偕同「好兄弟」賈吉（Mark Judge，後來成為作家），一同壓制自己、強姦未遂。

在知道卡瓦諾即將成為新任、且終身職的美國大法官後，不安的福特找上了加州選區的民主黨眾議員伊蘇（Anna Eshoo）求救，並在伊蘇的鼓勵下發出「不公開信」，向民主黨資深的加州參議員范士丹（Dianne Feinstei）舉報「準大法官卡瓦諾過去的不檢行為」。

在一般狀況下，福特發來的書信應屬於機密文件；但強暴未遂的控訴，卻在9月12日——也就是卡瓦諾任命投票的前夕——「莫名其妙」地從范士丹辦公室被外洩給媒體（范士丹團隊否認洩密）。福特的身份與控訴自此曝光，「準大法官性侵事件」也全面引爆。

對於美國政壇來說，「卡瓦諾風波」的觸發時機極為敏感。一方面，美國即將於11月16日舉行期中選舉，除了兩黨都輸不得，不少參議員本身也面臨連任壓力，重大風波當口的各種表態與風吹草動，在在可能影響選情；二方面，卡瓦諾的性侵疑雲配上了保守、親川普的個人形象，也連結起了近期波瀾不斷的 「#MeToo」運動，以及自己就涉入多項性醜聞的川普聲望。

福特的控訴傳出後，不僅卡瓦諾本人大聲喊冤，聲稱一切都是「政治黑手操作的抹黑謊言」；參議院的司法委員會，也幾乎於「第一時間」就要求福特教授前來聽證會，在國會與全美的輿論面前「公開作證」。但委員會的聽證邀請，卻馬上遭到福特的「迴避」。

福特表示，1982年的性侵事件，對她的人生與心理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但從控訴到聽證的時間真的太短，自己也「沒有信心」能否面對輿論的壓力；然而支持卡瓦諾的共和黨黨團卻表示，福特所提出來的控訴「年代久遠、事證薄弱」，如果福特不面對聽證會，那麼卡瓦諾的任命投票也就沒有必為這「無根據的抹黑」而推遲。

但參議院「要脅」福特，如果拒絕出席聽證，國會就將即日通過卡瓦諾的任命投票；同時，排山倒海的媒體追訪，不僅24小時包圍著福特的住所，甚至連自己授課的大學課堂也都被記者入侵、強行逼問。因此，在掙扎的考量下，福特才同意在27日出席聽證會，並向參議員提出了自己的測謊紀錄。

27日的聽證會，由參議院的司法委員會召集（共和黨11男；民主黨7男4女），並委任亞利桑那州的性犯罪專門檢察官米契（Rachel Mitchell）主持詢問。行程各自以45分鐘分為上下半場，上半場先由福特作證，下半場才傳卡瓦諾出席。

在此之前，福特並非知名的公眾人物，因此這場直播的聽證會，也成為她與全美國的第一次面對面——不過極具張力的政治羅生門，仍讓這場聽證會成為社群網路、新聞媒體、甚至是一般民眾全力聚焦的歷史時刻。

福特表示，無論是面對創傷還是面對政壇的壓力，自己都非常緊張、也非常害怕；但事情確實發生過，自己也被事件壓力逼到走投無路，因此她才會在反覆猶豫後，決意說出真相，以履行自己身為美國人的「公民義務」。

她敘述，1982年，15歲的福特與17歲的卡瓦諾在一場華府高校派對上相遇。但福特與同學賈吉卻向她灌酒，讓她失去抵抗能力後，「卡瓦諾就強行騎到我身上...我相信他正要強暴我。」

「布雷特猥褻了我，並試圖拖掉我的衣服。但他遇到了一些困難，因為他喝得非常醉，而且我衣服裡還穿了一件連身式泳衣...但我相信他真的打算強暴我，我有試著哭喊著求救。」

福特表示，卡瓦諾還用手摀住她的嘴，並一度要讓福特窒息，「這讓我最是害怕，並對我的人生造成最多的恐懼影響...當時我幾乎不能呼吸，我想布雷特差點失手殺了我。」福特敘述，雖然卡瓦諾最後沒有得逞，但過程中他卻不斷與賈吉相視大笑，就像一切都是「有趣的惡作劇」。

事發當下，福特過於年輕且害怕，而在痛苦之下，她才未即時報案，或對他人提及這件事。但對於事發經過，她則沉靜地表示「100%肯定...絕沒有認錯，就是卡瓦諾。」

在聽證會上，福特雖然有時顫抖、甚至哽咽，但她的應答卻相當冷靜而清晰，許多見證的記者與觀眾、甚至是一向保守親川普的《Fox News》都承認：「福特的證詞極為清楚篤定，你很難不相信這確實就是1982的事實。」

不過在福特之後，緊接登場的卡瓦諾則相當悲憤，除了在聽證誓詞上大力對天發誓「自己絕對無辜」外，卡瓦諾也重新強調自己根本不認識外校生福特，「雖然我的高中生涯過得很愉快，但她一定是認錯人！」

卡瓦諾表示，自己投身公職、在司法圈行事也將近30年，長年來自己都潔身自愛、清清白白，在任命之前，FBI也做了5、6次身家調查，證實自己「絕無問題」；同時，在福特「爆料」之後，卡瓦諾也主動要求雙方對質，並促請參議院即刻召開聽證會，但自己的要求卻被反對方刻意拖延，就像是有心人士要讓子彈多飛一會兒、讓政治風向的抹黑傷害拉到最大一樣。

「我的家人，我的名聲，全都因為這些突發而不實的指控，全面、並永久性地被摧毀！」卡瓦諾情緒激動地說，「這10天的聽證推遲，不僅對我本人對我的家人，對聯邦最高法院以及這個國家，都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但我絕不會因此退縮，有心人可以狙擊我的任命投票，但你們絕不可能逼退我！」卡瓦諾表示，「我從沒有性侵過誰——高中沒有，大學沒有，我一輩子都沒有啦！」

相較於福特聽證時，冷靜而直接的應答證詞；悲憤的卡瓦諾不僅多次紅了眼眶，還與多位民主黨參議員劍拔弩張地言辭交鋒，雙方彼此打斷與打轉，讓現場氣氛極為緊繃。除此之外，在福特聽證時，出席的多名共和黨參議員都相當消極——像是南卡羅萊納州的資深大老林賽．葛瑞姆（Lindsay Graham）就不斷被拍到恍神的畫面；但到了卡瓦諾時間，葛瑞姆卻義正嚴辭地大罵民主黨，並稱「好人卡瓦諾」是遭遇不實謊言的恥辱狙擊。

「致我親愛的共和黨同事們，如果你投下了任命反對票，那你就是替這場極為卑鄙、我從政生涯看過最無恥的政治陰謀在背書！」葛瑞姆憤怒地表示，「這是我從政多年以來，我所看過最『缺德』的謊言陰謀！如果你們真的想在乎真相，見鬼你們也不該這樣折磨卡瓦諾！」

葛瑞姆與同委員會的共和黨激進大砲泰德．克魯茲（Ted Cruz）都表示，卡瓦諾性侵案鐵定是在野陣營「無中生有，刻意抹黑」，並譴責民主黨「滿腦子想選舉想瘋了」，「就連無辜者也都無差別抹黑！」

儘管在福特之後，接連出面、具名指控卡瓦諾性騷擾或性侵的「受害者」，共計有3人；但只有福特願意出面聽證，參議院委員會也只邀請福特（替福特作證的測謊師等證人都被排除），因此全案進度很可能「到此為止」。

在卡瓦諾事件中，提名他的川普也大力為選擇護航；但在輿論之中，卻有非常多的女性聲音，提醒並強調著本案的時代意義：像是美國社會對於「犯錯的菁英男孩」過於寬容，但對於受創女性卻無比苛刻。此外，出席聽證的福特，也讓女性們想起1991年的另一個聲音：安妮塔．希爾（Anita Hill）。

在1991年，時任的老布希總統提名的大法官人選——非裔保守派法官克拉倫斯．湯瑪士（Clarence Thomas）——也在聽證過程中，遭到昔日部屬希爾舉發「性騷擾」。而當時的參議院，也同樣逼迫希爾在匆促中出席聽證，並以各種車輪戰的「拷問」逼退了她的控訴，而湯瑪士則一路當著大法官直到今天。

希爾聽證會後來被改編成HBO電影《關鍵判決》，但關於湯瑪士是否真的涉入性騷擾事件，美國政壇至今仍沒有結論；但當時參議院的強力護航與對女性的苛薄態度，卻自此刻下了深刻的政治傷痕，像是後來自詡為平權鬥士的前任副總統拜登（Joe Biden），當時就對希爾的控訴不置可否，並以「反正大家都各說各話，講不出真相的啦」為由，阻擋了推遲任命、邀請FBI介入調查的提案。

根據《國會山報》的報導，在聽證會後，共和黨黨團也已於同晚召開黨團會議確定——卡瓦諾的任命投票，28日仍將於參議院舉行。同時，黨團內部也似已決議「全力護航卡瓦諾」；但後續事件的發酵會否擴大，並影響一個半月後的期中選舉？目前各方預測仍未有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