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X檔案：隨機虐殺黑人的「小詹姆斯伯德慘案」

「美國德州法院宣布，約翰金——白人至上主義者——已於4月24日死刑處決，死時44歲。」在4月24日，德州監獄裡的一起死刑犯處決訊息，再度喚起了當地的仇恨回憶。被處決的約翰金（John King）是惡名昭彰的種族主義者，因為犯下駭人聽聞的黑人虐殺案而被判處死刑。隨著死訊的公開，這起人間悲劇又再度浮上新聞版面。

1998年6月7日，美國德州的小鎮上一名49歲的黑人小詹姆斯．伯德（James Byrd Jr），被約翰金在內共三名白人，用鐵鍊綁在卡車車尾，拖行將近5公里，最後身首異處、軀幹支離破碎而死。警方調查發現，這起謀殺的動機是「白人至上主義」的「仇恨犯罪」，過程極盡凌虐施暴的手段，猶如美國種族隔離時代的私刑再現，因此當時的美國社會極為震撼。伯德的死，促成了日後防止仇恨犯罪鄉關法案的設立，但同時也為美國的種族問題帶來難以抹滅的傷痕。

▌伯德命案：3K黨私刑再現？

1998年6月7日凌晨，在德州的賈斯伯小鎮（Jasper），49歲的黑人伯德和親友喝完酒後準備回家，在路邊攔下一輛碰巧經過的順風車。這輛卡車上總共有三名白人：駕駛貝瑞（Shawn Berry，23歲）、布魯爾（Lawrence Brewer，31歲）以及約漢金（John King，24歲），三人好心答應順道載伯德一程。但伯德萬萬沒想到，這輛車沒有載他回家，而是一路開向死亡地獄。

伯德被載往偏遠地區的樹林空地，莫名其妙遭到三人暴打痛毆、在他身上撒尿排便凌辱，再用鐵鍊栓住他的脖子，綁在卡車車尾拖行了將近5公里，直到最後身首異處、右臂也遭扯斷。伯德的無頭屍體最後被棄置在一間黑人教堂的外面；而揚長而去的施暴三人組，則跑去開了一場BBQ派對。

警方循跡調查，遭殘忍拖行虐待的伯德，身體碎片和物品散落多達81處，同時發現了刻有「貝瑞」名字的板手、以及「KKK」與約翰金匿名字樣的打火機。當時警方依據線索和證物的背景研判，這起事件不是單純的隨機殺人，而是一起白人至上主義的種族仇恨犯罪；將伯德的屍體故意丟棄在黑人教堂之外，也正是出於這種惡意的挑釁。

約翰金遺留的打火機是警方認定的關鍵線索之一。從1987年開始，約翰金和相識多年的同夥布魯爾，就因為一些犯罪前科多次進出監獄，同時也被警方發現約翰金強烈的白人至上主義傾向，他崇拜3K黨、身上有納粹標誌、「雅利安驕傲」（Aryan Pride）以及一個吊死黑人的刺青，並且是德州監獄裡出名的白人至上主義幫派「美國邦聯騎士團」（Confederate Knights of America）成員。

警方依據伯德鞋子上的血液、現場遺留的煙頭和啤酒瓶上的唾液，採集DNA後確認兇手身分，在伯德的屍體於清晨被發現後數小時，警方就抓到了約翰金等三人。而檢察官親口向大眾證實，這是駭人聽聞的種族暴行，賈斯伯小鎮隱藏的惡意正在暗中醞釀。

▌來自白人至上主義的惡念

約翰金三人組被逮捕後，警方調查他們的住處發現，約翰金正在積極組建一支白人至上主義「軍團」，在他的公寓裡發現組織章程、計劃書、加入申請表格和招聘信件，在這些資料當中，約翰金留下了起人疑竇的字句：要來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好讓其他白人至上組織對我們刮目相看。伯德的死，或許就成為了約翰金的無情獻祭。

謀殺案不僅讓賈斯伯小鎮陷入恐懼，全美國也為這種赤裸裸的種族主義感到震撼。包含時任總統的柯林頓、共和與民主兩黨的政治人物、以及多位黑人民權運動領袖在內，紛紛為這樁慘劇致上哀悼之意，憤怒的輿論不能容忍仇恨犯罪，要求嚴懲兇手、更不排除德州還保有的死刑。

不過，被捕後接受審訊約翰金等人，不僅沒有悔意，還露出一派輕鬆的態度。公開道歉的，反而是約翰金的父親羅納德（Ronald L. King），「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能取走他人的性命...，我養大的孩子、我至愛的孩子竟然奪走他人性命，深深傷痛我的心。仇恨只會帶來破壞，我要再說一次，我很抱歉...」

那麼約翰金本人怎麼想呢？他要給布魯爾的獄中信件，盡是滿懷的信仰告白：「無論如何，我們都已經創造了歷史。或許我們也將不得不昂然赴死...，我的雅利安弟兄啊，我們將贏得更多雅利安的愛、尊敬、與榮耀。」

約翰金與布魯爾最後判處死刑，當時駕車的貝瑞則是無期徒刑。死刑的存在，並未嚇阻三人的犯案，甚至還營造了「殉道」途徑；而死刑的判決與執行與否，在當時也引起了不同意見的爭論。

▌《仇恨犯罪防治法》的誕生

死刑與終身監禁的判決出爐後，當時擔任德州州長的小布希表示，「對詹姆士．伯德的殘忍施虐、卑鄙的罪行，犯人必須接受最終極的懲罰。德州不會容忍任何暴力與仇恨。」但與此同時，美國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NAACP）也批評，小布希的態度消極，甚至表明反對德州針對仇恨犯罪的相關立法，而小布希的辯解則是，都有死刑了我們還需要更嚴苛的法律嗎？

德州死刑執行次數的頻繁、和民眾支持死刑的比率，在美國算是名列前茅。不過包含NAACP以及其他人權團體在內，對於死刑的疑慮其實還包含了種族主義的問題，過去被處死的犯人當中有色人種的比例偏高，其中也包含了不少冤罪、審理過程瑕疵的案件。因此如何改善罪罰不成比例、甚至偏重於黑人的現象，死刑的廢除與替代方案，就被視為改進種族不平等的指標之一。

但非裔社群當中，原本支持廢死的人卻因為伯德事件，立場有所動搖。根據當時德州當地媒體的報導，無論是白人或是黑人社群，支持約翰金死刑判決的人仍佔大多數，NAACP則指出部分廢死派選擇在這個案件上沉默，背後的因素則可能是出於謀殺案兇手的過於異常，所帶來的深層恐懼。即便是伯德的家屬，也有分成贊同死刑與反對死刑的不同意見。

不過，針對防止仇恨犯罪相關法案的推動仍在進行；伯德死後不久，1998年10月，又發生了美國大學生馬修．謝巴德（Matthew Shepard）因同性戀傾向而慘遭虐死棄屍的事件，和伯德案一樣都是出於仇恨的殘酷罪行。兩起悲劇後來都促成美國社會與法律的劇變，2001年德州通過了〈小詹姆士．伯德犯罪法案〉（James Byrd Jr Hate），用以加強對這類仇恨犯罪的懲罰。

直到2009年，時任總統歐巴馬簽署通過聯邦層級的仇恨犯罪防止法，並以謝巴德和伯德兩人的全名，來替法案命名：《馬修．謝巴德與小詹姆士．伯德仇恨犯罪防止法》（Matthew Shepard and James Byrd Jr. Hate Crimes Prevention Act）。

▌死刑之後，天下太平？

兇手三人組當中，首先被處決的是布魯爾。他在2011年9月21日被執行死刑，服刑期間布魯爾完全沒有表示任何懺悔，他甚至自認坦蕩地表示：「有沒有後悔？不，我完全沒有任何一絲悔意。老實告訴你吧，這種事我還會再幹一次。」

布魯爾執行死刑之前，照監獄給與囚犯的權益，他向監獄點了一份死前大餐：三層培根起司漢堡、一份總匯披薩、番茄醬秋葵、烤肉和半條麵包、軟糖、冰淇淋以及兩份炸雞。但布魯爾完全沒動這些餐點，反而向獄方表示「我其實完全不餓。」

約翰金則是到今年4月24日執行死刑。正如過去他在信件中所說，犯下此案並無遺憾悔恨，甚至反過來還一再要求上訴、辯稱自己無罪，把責任都推給當時開車的貝瑞和布魯爾。至於目前還在德州拉姆其監獄監禁中的貝瑞，依舊聲稱自己無辜、指控布魯爾和約翰金要為殺人事件負全責。

伯德之死時隔20年，在約翰金的處死的訊息公開後，伯德的姊妹克拉拉（Clara Byrd Taylor）卻表示：「我一點寬慰的感覺都沒有，這就只是個處罰而已。約翰金始終都沒有懺悔，死刑當天沒有、永遠都沒有。」

而伯德的兒子羅斯（Ross Byrd）的態度，則可能顛覆了某些人對受害者家屬的既定印象，羅斯反對死刑，2011年布魯爾處死時，他曾向外界表示：「終身監禁就夠了，我知道他們再也傷害不了我的父親。希望德州政府可以考慮，死刑並不是我們所要的。」

謀殺案為當年的賈斯伯小鎮帶來巨大的陰影，甚至有工廠因此取消了在當地的設廠計畫。伯德的現年66歲的妹妹梅林達（Mylinda Washington）得知約翰金的死刑後表示，「現在的賈斯伯小鎮已經厭倦了這個謀殺案的話題，人們寧願遺忘——但我們生活在這裡，我們必須好好記住。」

伯德的家人拿出他兒時錄下的影像，是2歲的小伯德彈奏鋼琴〈我與神同行〉（I Walk With God）的畫面。「他總是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世界，這世界將會記得小詹姆斯．伯德這號人物，曾經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