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太空採礦」：地球小國能不能成為宇宙霸權？

2月底，由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支持的「隼鳥2號」（Hayabusa 2）太空船，成功登陸距離地球約9萬5,000公里之遙的小行星。這並非「隼鳥2號」首次接觸這顆名為「龍宮」（Ryugu）的小行星，事實上去年9月，「隼鳥2號」已派出兩台小型探測車登陸，進行拍攝影片與收集數據等作業。

經過數月的計算，太空船本體終於登陸。「隼鳥2號」的主要任務在於地質採樣，並送回日本分析。有科學家認為，小行星的形成與太陽系同步，甚至有的更早於太陽系，若能研究其物質，有助於了解太陽系的起源。另外，小行星存在有機分子，亦有科學家認為，附著於隕石上的有機分子是地球生命起源，值得探索。

除了地質探測，「隼鳥2號」更代表著日本發展宇宙產業的企圖心。「隼鳥2號」的建造，囊括了日本工業的菁英，既有老牌大型公司，像是推進器的「三菱」、離子引擎的「日本電氣」（NEC）、太空物質密封艙的「IHI航太工程」、太陽能面板承軸的「NTN」；也有如日劇《下町火箭》裡描寫的中小型製造廠，如近紅外線光譜儀的「明星電氣」等。

整合日本公私部門太空能力，是JAXA的一個重要目標。2017年，安倍內閣制定「2030年航太工業願景計畫」，希望在計畫期間，使日本的宇宙產業價值翻倍，達到2兆日圓以上。為此，日本政府將投入1千億日圓，為有潛力的太空企業提供風險資金，也將修訂相關法律，支持太空新創公司。

對於小國來說，像日本這樣的太空政策似乎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無論技術與資金，小國都沒有投入的條件，更何況比起發展國民生計，探索生命起源根本是空中樓閣。然而，如果探索小行星可獲取鉅額報酬——這裡指的是採礦——或許小國也會感興趣，願意搏手一試。

根據美國科技公司的估算，「龍宮」至少蘊藏價值800多億美元的礦產，包括鐵、鈷、鎳等，若能開採，預估淨利可達300多億。這只是滄海一栗，迄今被發現的近地小行星約有約70萬顆，有的礦產價值更達百兆美元，超過地球上的財富總和。

問題是，看的到不代表吃的到，小國有辦法能讓飛船出得去、礦產進得來，然後發大財嗎？答案是有可能的。誠如前述，小國雖不具太空探索與採礦的技術與資金，但卻有其他的方法可達到目標——即是與高科技公司合作。

目前投入太空採礦最多資源的小國，當屬人口不到60萬、面積小於高雄市的盧森堡大公國。2016年，盧森堡建立「太空資源計畫」，針對有潛力的民營企業投資，如兩家位於美國的航太公司，一為「行星資源公司」（Planetary Resources）、一為「深空工業」（Deep Space Industries），都獲得盧森堡資金；盧森堡還與後者共同建造太空船，提升國內航太技術。

之後，盧森堡議會通過《太空資源法》，重點就在於小行星採礦，允許開採者擁有從小行星獲取的物質。此法保護在盧森堡註冊公司的利益，企業不需在盧森堡設立製造工廠或研發單位，只需要設立辦事處，便可享受低稅率。迄今已有20家左右的航太初創公司入駐盧森堡，形成新的「太空矽谷」。

值得注意的是，盧森堡是全球第二個通過太空立法的民主國家，第一個是美國。2015年，歐巴馬政府簽字通過《商業太空發射競爭法案》（有時也稱為《SPACE法案》），當中的《太空資源探勘與利用法案》（SREUA），便規定美國公民或依美國法律建立的公司，可合法擁有、出售、使用所探勘開採到的小行星或太空資源的權利。

如此不難發現，美盧兩國的太空資源法律的差別甚大。盧森堡立法目的在於吸引各國太空企業進駐，不論企業國籍，只要註冊即受法律保障；美國則是著重於國籍，即使是依他國法律成立的公司，只要公司擁有者為美國公民，仍在《SPACE法案》受益範圍內。

縱使有了法律保護，不代表太空採礦可一帆風順，事實上盧森堡正面臨著投資風險。像是去年「行星資源公司」的營運出現狀況，缺乏融資運作2020年的首次採礦計畫，盧森堡也售出該公司的10%股權，認列損失1200萬歐元；「深空工業」也因為經營者易主，採礦計畫或許會暫時擱置。

由於太空採礦具有高風險，目前也還沒有國家已將之付諸實現，小國如果要實現登月、登陸小行星難度更高；然而投入風險投資、法規建構、教育等，仍不失為一個不落人後，又尚可承擔的投資。而這不只需要政府提供財政和法律等支持，官員議員更要有勇於任事的勇氣，才能孵化尚在襁褓中的企業。接連的失敗並沒有終結盧森堡的太空計畫，而是吸收教訓、重新出發。

回溯上世紀衛星產業的發展，大多數都是由政府資助或授權，盧森堡則首度推出公私部門合作的「歐洲衛星協會」（Société Européenne des Satellites，後更名為SES），政府為最大股東。經過多年經營，現在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的商業衛星運營商。投資成功的經驗除了凸顯太空經濟的重要，也在告訴盧森堡，必須要有由自身主導的太空單位才靠得住。

因此，在去年9月，盧森堡成立「國家航太局」（LSA）。LSA雖以太空為名，但和美國NASA不同，它不會進行科學研究或火箭發射，其目的是促進太空部門的經濟計畫，像是吸引太空企業、提供融資方案、開發人力資源等。LSA近期目標是成立一億歐元的風險基金，挹注具有前景的航太新創業者。

LSA也與盧森堡大學合作，成立跨學科的太空碩士課程，為具有工程或科技背景的人士，提供深度的航太專業知識。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各國有志之士已紛紛投入此領域，太空教育更可稱為百年大計，需要長年投資才會見到結果。

這樣選擇將資源投入太空教育的例子，也可見於另一個小國以色列。便如最近搭乘「獵鷹九號」升空的「創世紀號」（Beresheet），是以色列非營利組織SpacelL打造、該國首個月球登陸器，預計4月登月，若成功將會是第一間登月的私人公司。

創世紀號的目的並非礦物探測，除了蒐集環月數據，它還有個有趣的任務。之後創世紀號將長眠月球，上面附有混合磁碟，儲存了如聖經、以色列兒童圖畫等資訊，SpacelL將它視為時空膠囊，希望未來的探月者能找到。

SpaceIL花了數千萬美元登月，不僅是為了一個浪漫的夢想。據三位年輕創辦者所言，更是為了激發出所謂的「阿波羅效應」，藉此激勵以色列與各國下一世代對太空的興趣，投入科學、工程等項目。比起其他公司，SpaceIL非常注重教育傳播，每月都會向中小學生宣導航太資訊。

回到太空採礦的淘金熱上，要知道太空仍屬人類知識與行動上的空白，國際和國內相關法律也顯得稀缺。像是聯合國《外太空條約》（OST），可謂是現存最完整的太空法，該條約開宗明義即表示：太空屬全人類所有、利益由所有國家共享，便與盧森堡、美國的太空採礦相關立法有所扞格。

盧美兩國的太空法，固然避開了OST約束國家對太空提出主權要求的條文，但OST對私人企業主張太空資源的所有權仍舊晦暗不明。這點若無法解決，私人企業得不到保障，就不會有動力進行商業開發。且單憑各國國內立法，更無法解決未來跨國衝突的問題，未來仍必須透過國際性會議共同協商。

如今越來越多的國家，如比利時、日本、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中國等七國，已和盧森堡簽署共同開發太空資源協議。盧森堡更和比利時等國在「聯合國和平利用太空委員會」（UNCOPUOS），倡議制定國際規則的框架、成為太空法的前驅者。

隨著太空採礦成真的可能性變大，盧森堡雖不似美日中具有強大的航太能力，但無論是在法令完備或商業應用上都已蓄勢待發，仍有望在太空佔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