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普普會」：吃到普丁口水的川普？

結束北約峰會與倫敦之行後，美國總統川普，來到了芬蘭的赫爾辛基，與俄國總統普丁在此舉行睽違已久的美俄高峰會。會前，川普試圖改善與俄國關係，既建議G7重新接納俄國，又表示願意承認俄國併吞克里米亞。這些不似西方自由世界領導人的言論引起質疑聲浪，也讓本次峰會蒙上陰影。

正當川普與普丁面談之時，美國司法單位也正對俄羅斯間諜門進行調查，外界都很關注川普是否會就此議題與普丁交涉。然而，川普在峰會上像是為普丁開脫的表現，引起了美國國內不分黨派的譴責。感受到強大反彈的川普，回國後又以「雙重否定的口誤」為自己開脫，企圖轉移輿論並保住會談結果。

究竟這場峰會對美俄有甚麼價值？而川普是否又能藉著「普普會」達到他的目標呢？

首先要知道橫亙在美俄之間的一些關鍵議題，這些議題有外交、有內政，多是導致兩國關係低盪的原因，也是美國國內希望川普能堅守立場並出擊的焦點。

在外交方面，包括克里米亞、喬治亞、敘利亞等地，都牽涉到俄國積極的擴張主義，並試圖改變西方主導的世界秩序。就克里米亞而言，美國的政策仍然認為其屬於烏克蘭主權的一部分，俄國是以武力非法佔領半島，且應完全遵守《新明斯克協議》；喬治亞的情形大致相同，美國亦不承認由俄國扶持、分裂喬治亞領土所產生的阿布哈茲與南奧塞提亞兩國。

敘利亞情勢尤為複雜，不只是美俄之間的問題，也包含了其他中東國家，如伊朗、以色列、沙烏地阿拉伯等國家的戰略。由於川普對於軍事介入敘利亞興趣不高，一直有美國撤軍的傳聞，部分官員則希望透過談判結束阿薩德政權，並成立新的民族團結政府來挽救局勢。近來更有川普打算藉撤軍，以換取俄國抑制伊朗影響力的風聲，讓敘利亞前途撲朔迷離。

區域衝突外，還有關於安全的議題，即軍備控制。目前兩國遇到的麻煩主要有二，一是《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New START），川普曾批評此條約的導彈數量等限制對美國不利而有利於俄羅斯，若無繼續談判與延長，條約將於2021年到期；另一是《中程核導彈條約》（INF），此約雖簽署年代長久，但近來美俄積極發展導彈防禦，雙方都互相指責違約，有礙於彼此的軍事互信。

不過，對於美國普羅大眾來說，上述議題都離日常生活太遙遠，即使川普對這些外交事務保持沉默，他們也不會特別在意。真正引起譁然的，是俄國涉嫌干預美國內政，如2016的總統大選與即將到來的期中選舉。

早在「普普會」之前，美國特別檢察官穆勒（Robert Mueller）就以干預2016年總統大選為名，起訴了13名俄羅斯國民和3家俄國公司，具體罪行包括詐騙美國、詐欺銀行、身份盜竊等；司法部副部長羅森斯坦（Rod Rosenstein）更宣稱，這些被告對美國進行了所謂的資訊戰（information war），目標是在政治體系與候選人之間散佈不信任的種子。

司法系統磨刀霍霍，立法系統也沒閒著。去年美國參議院通過《以制裁對抗美國敵人法案》（CAATSA），阻止總統在未經國會同意的情況下，單方面取消對俄羅斯的制裁。到了今年4月，川普在壓力下簽署新法案，瞄準20多名俄國富豪和政府官員，包括普丁女婿，以及10多個俄國政府控制的公司，實施新的制裁措施。

一連串針對俄國的行動，被普丁視為是美國內部政治鬥爭的結果，川普似乎也認同這種看法，將之貶為「獵巫和民主黨的惡作劇」。從解雇FBI局長柯米（James Comey）、攻擊羅森斯坦、不斷施壓穆勒團隊結束通俄調查，川普顯然不以為忤，罔顧國內情報警示，更公然忽視已經啟動的司法程序，企圖以政治力量與之對抗。

然而，俄羅斯不只干預美國大選，還有不少破壞與滲透行動，在在威脅民主國家的安全與主權。

像是今年在倫敦發生神經毒氣的暗殺事件，被毒殺未遂的對象是曾經作為俄羅斯間諜的斯格里帕（Sergei V. Skripal）及其女兒。此案雖無法確認兇手，但英國政府普遍認為背後有莫斯科的授權。這種違背國際法的行為與先前金正男事件如出一轍，造成20多國聯手驅逐100多名俄羅斯外交官和偽裝成外交官的情報人員。

最近，又有宛如電影《紅雀》（Red Sparrow）的真實情報戰在華府上演。一名來自俄國的女留學生布提娜（Maria Butina）被控非法擔任俄國政府的代理人與串謀罪。聯邦檢察官指出，這名女性沒有被指控為間諜，但與俄國情報人員保持聯繫，其工作內容在於引導美國政客走向莫斯科希望的目標，並從事其他非法行為。

這些事件雖然都得到美國政府的回應，比如迄今驅逐了60名俄羅斯外交官、關閉了俄羅斯駐西雅圖領事館、拒絕俄國要求釋放布提娜等，但對抗俄國破壞民主國家的行為，並未獲川普本人的重視（也可能是刻意忽視），仿佛美國政府與川普分裂、各自為政。而川普將惡化的美俄關係歸咎於歷任政府——特別是歐巴馬——更等同於與普丁一個鼻孔出氣。

此外，由於川普與美國政府，以及北約盟邦的不協調，破壞了西方團結的形象，亦給予俄國可趁之機。像是近來川普接受訪問時，把北約、蒙特內哥羅與第三次世界大戰掛勾，質疑集體防衛的意義，讓北約與華府要員傷透腦筋。眾所皆知，俄國極力反對蒙特內哥羅加入北約，川普的言論等於再次附和普丁。

自從俄國被西方孤立以來，莫斯科不斷尋求方法，希望能不做出重大讓步，便可緩和與西方的緊張關係，北約峰會時川普抨擊俄國販賣天然氣給德國就是一種，而川普不按外交常規的孤立主義，分裂西方傳統一致對俄的團結，似乎更有助於普丁政權。

儘管制裁短期不會取消，一些實際的商業往來仍可能在受制裁的領域外蓬勃發展，有助於普丁的內政目標。自2014年受西方大規模制裁以來，俄國的GDP連年下跌，去年總算回復到2014年的七成五水準，但若需要更強勁的復甦，還是要減緩與美國的緊張，才有機會與他國做生意。

另外，雖然俄國人民大多支持普丁政權對抗西方的立場，但比例正在減少，也有不少人認為若美俄能達成某種協議，那麼俄羅斯可能會有更多的資源用於社會福利。這顯示俄國人民希望在一定條件下與西方和解，例如西方願意傾聽並尊重俄國，而本次普普會讓普丁重回大國領袖舞台、與美國象徵性的平起平坐，正符合俄國人民的期待。

當峰會結束後不久，莫斯科隨即釋放媒體風向球，暗示普丁與川普就關鍵問題達成了協議，即是舉行公投以結束烏克蘭東部的衝突。儘管美國官員出面否認，卻仍達到莫斯科試圖營造的宣傳效益，不難看出普丁政權正在收割密會的成果，達成俄國的政治目標。

暫時先放下通俄門的質疑，也不論雙普閉門談了甚麼利益，普普會對於美國則實無太大助益。

美俄關係誠然重要，但川普強渡關山式的尋求改善美俄關係，只會加深美國國內對俄國的疑慮，就長遠來看，其實更不利未來美俄的互動。從參議院正在尋求新的立法解決俄羅斯的滲透、五角大廈也不斷提高「歐洲威脅倡議」（EDI）的預算來看，就這個層面而言，普普會可能會被後世認為是美俄對抗的災難性轉折點之一。

對美國來說，川普在峰會上與峰會後的表現，都引起政壇相當大的反彈。雖然最近有民調得出川普支持度達到就任以來最高的45%左右，但也有民調顯示，過半的美國人不滿川普的表現。且共和黨選民與民主黨選民對川普的意見南轅北轍，這代表著美國仍然持續分裂，其實也符合普丁政權干擾美國的目標。

從川金會到普普會已有脈絡可尋，川普十分享受與獨裁政權打交道，以實踐他不同凡響的交易藝術，但這種素人式外交是否能夠帶領美國走向新高峰，還是影響美國的國際地位與戰略可信度，世人很快就會知道答案。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