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夫「語言戰爭」：觸怒俄國的烏克蘭《國語法案》

【2019. 4. 26 烏克蘭／俄羅斯】

斯拉夫「語言戰爭」：觸怒俄國的烏克蘭《國語法案》

「烏克蘭人，只說烏克蘭語！」21日剛結束總統大選的烏克蘭與強鄰俄羅斯，近日密集爆發外交摩擦。但25日，烏克蘭國會卻趕在新舊總統交接前夕，以壓倒性的絕對優勢，通過了頗具爭議的《烏克蘭國語法案》——根據新法，未來烏克蘭的軍公教體系，包括公職人員、民意代表、軍隊、教師...都只能使用「烏克蘭語」履行公務；影視產業、文字出版、與電子軟體服務，也都各自設有「國語比例門檻」。烏克蘭國會表示，此一政策是要鼓勵語言統一、深化「烏克蘭的國家認同」；但憤怒的俄羅斯政府，卻公開譴責烏克蘭政府正透過國家力量「迫害境內的俄語族群」。

▌延伸閱讀：〈東烏克蘭發放「俄國身分證」：普丁給素人新總統的下馬威〉

根據基輔社會學國際研究所的在2019年3月的調查，46%的烏克蘭國民在家只說烏克蘭語，其中24.9%平時只說烏克蘭語；但28.1%的國民在家只說俄語，其中15.8%平時說俄語。

烏克蘭國會25日通過的《國語法案》，是現任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Petro Poroshenko）任內支持的「重點國民認同政策」之一；儘管在21日的總統大選中，波羅申科遭到崩盤式的敗選打擊、並將在40天後將政權交接給素人從政的「喜劇之王」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iy），但仍由波羅申科派系所掌握的烏克蘭國會，週二便以「278票支持、38票反對、7票棄權」的壓倒性結果通過了《國語法案》。

在國語新法的規定之下，烏克蘭各級政府將重新強化「烏克蘭語作為唯一官方語言」的國民語言地位。其具體的管制內容，包括公職人員遴選與考績評鑑、各級教育體系的語言管制、以及影視文化新聞娛樂...等各項「傳播內容」的國語使用比例。

在公職人員的「公務語言」管制中，烏克蘭的軍公教體系——包括民意代表、法官、醫生、國營企業員工、軍隊、各級老師教授——全都必須精通、並唯一使用「烏克蘭語」，其影響範圍將遍及公職員的考核招聘；唯有部份醫事人員、基層警察，得因「特殊任務需要」請示豁免。

新聞媒體方面，全國性的電視頻道、廣播頻道，播出內容必須有「90％以上的國語內容」（修法前是75%）；地方性單位的國語門檻，則為80%（修法前為60%）。不過「克里米亞韃靼語」、「英語」、與「歐盟24種官方語言」則不在此限。

影視娛樂方面，未來所有的公播電影都必須以「國語發音」——本地出產影片，90%對白都必須是烏克蘭語；外國電影則必須「全面配音」，除非符合特定影展或藝術條件、並事先取得廣電單位審核許可，才可以「外語原音+國語字幕」的方式播映，但其上映廳數比例不得超過10%。

出版方面，烏克蘭國內的所有出版單位，未來年度出版總額必須有50%以上的「國語書」；除了政府出版品、語言教學、特殊外語與少數民族書店外，書店通路的上架書籍，也必須鋪上50%的「國語書」。

此外，在各級學校、教育單位，校方可特別設置「少數民族語言／外語課程」；但包括大學科目在內，所有授課語言，都只能選用「烏克蘭國語」、「英語」、或其他「歐盟24種官方語言」。

烏克蘭政府表示，在國會二讀通過後，只要總統波羅申科在6月3日前簽字批准，這份全新的《國語法案》就能即刻生效——自生效後的3年內，相關語言管制將進入「柔性勸導期」；但在3年後，特殊成立的「國語檢查官」就將展開稽查，並對違反者罰以3,400～1萬1,900烏克蘭格里夫納（折合新台幣3,950～1萬3,840元）。

「烏克蘭仍在人間，她的光榮，她的自由，在我們同胞之上，命運將再次微笑～」在通過《國語法案》後，烏克蘭國會的贊成派議員，也群起高歌、齊聲用烏克蘭與合唱起了國歌《烏克蘭仍在人間》；但憤怒的俄派議員卻紛紛離席，並高聲控訴新法「是對少數族群的文化迫害」。

《路透社》表示，由於歷史文化的關係，曾受到俄羅斯帝國與蘇聯先後統治數百年的烏克蘭，國內至今仍有大量的俄語人口。像是目前因政治問題而陷入分裂、並受親俄武裝控制的東烏克蘭頓巴斯盆地，就是烏克蘭俄語區的大本營；而烏克蘭其他地區與普遍國民，大多也都「通曉俄語」。

儘管「現代烏克蘭語」與「現代俄語」同屬斯拉夫語系，無論是語法、字母與字彙應用都有高度重疊；但兩者的語言脈絡發展，仍不盡相同。唯因族群文化與地緣歷史因素，烏克蘭民間的一般人才會「烏俄夾雜」雙語混用。

在2014年烏克蘭－俄羅斯因「東烏克蘭問題」而翻臉後，烏克蘭國內也才掀起了一波「去俄語化」的民族語言運動。但此一政策在研擬限制與罰則的同時，卻也引發了俄語人口的疑慮與不滿——包括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在內——許多外部單位都警告：這種統一國語的嚴格管制，「極可能演變成對少數文化的制度性歧視與認同迫害」。

在外部壓力之下，波羅申科政府才將《國語法案》略行修正，並放寬了英語與歐盟官方語的使用——但這種作法只是「文字遊戲」，因為烏克蘭目前通用的「俄語」並非歐盟語言，所以其罰則管制的限縮對象，也就明明白白地針對著「烏克蘭的俄語使用者」。

「基輔政府的爭議政策，是對烏克蘭社會分裂的火上加油！」在《國語法案》過關後，俄國外交部發言人札哈諾瓦（Maria Zakharova）也即刻對烏克蘭發出了譴責聲明，「俄羅斯政府對此相當憂慮...我們正在想辦法『處理』這個問題，以避免『東烏克蘭危機』因這項錯誤政策而惡化加劇...。」

莫斯科當局與其在烏克蘭的「代理人」——烏克蘭親俄領袖、普丁密友，梅德維楚克（Viktor Medvedchuk）——都表示，烏克蘭《國語法案》明顯違反東烏和談的《明斯克協議》。在該協議中，早已明文確定：基輔政府必須尊重東烏地區的「特殊自治」訴求，之後也該舉行修憲、以平衡區域權力與族群文化差異。但如今這種「排擠俄語」的做法，卻與和平協議的基礎背道而馳，「因此煽動國家民族分裂，全都是基輔當局的責任！」

對於俄羅斯方面的憤怒，即將交接卸任的現任總統波羅申科倒是相當得意，並透過社群網路滿意地表示：「這項法案，是烏克蘭民族邁向真正獨立的重要里程碑！」但即將接過政權的素人總統澤倫斯基，對此則抱持保留態度。

「『烏克蘭語』就是烏克蘭官方的『唯一國語』...這點當然無庸置疑！」澤倫斯基表示，「但這份新法案的嚴格管制與罰責，會不會有文化歧視、分裂民族的問題呢？過去的政府完全沒有和少數團體溝通過吧？我上任之後，一定會好好研究修正——但基本上，我並不贊成其法案配套的『不說國語罰則』。」

然而澤倫斯基頭痛的問題還不只這個。原本在高票當選之後，自組成立素人政黨「人民公僕黨」的澤倫司機，本想宣布原本將於今年10月任滿改選的烏克蘭國會「提前解散」，以期能趁勝追擊、拿下全面執政的優勢——但烏克蘭中選會卻以「計票還沒全面完成」為由，遲遲不願正式宣布澤倫斯基當選。

澤倫斯基認為，自己明明拿下73%以上的絕對優勢，烏克蘭中選會本該馬上認證勝選、好讓自己能提前在5月27號宣誓就任——如果澤倫斯基能在5月27日上任，他就能即刻宣布提前國會選舉；但如果超過5月27日，在法定任期僅剩不到6個月的狀況下，國會將無法提前解散，澤倫斯基打鐵趁熱、完全執政的盤算，也就變相地遭到時程狙擊。

由於素人參政的澤倫斯基，背後並沒有傳統政黨支持、在當前國會內並沒有「明顯盟友」。因此在目前的拖延狀況下，無法提前大選的澤倫斯基，很可能得先面對將近半年的「逆跛腳狀態」。要如何對內壓制波羅申科的傳統力量？並取得與強鄰俄羅斯的對等對話地位？大勝過後的「喜劇之王」，也正開始頭痛於叢林政治的震撼教育。